巴縣是座名符其實的山城,房屋繞山而建,富貴人家出門得靠滑竿。
此時遠遠看去,仍舊能看到山城裡頭人頭若螞蟻湧動。
朝天門就建在高崖上,大門後是座甕城,現在已改建成了碼頭。城門之下,是一條石階坡道。
而石階坡道兩旁的陡壁上,卻搭滿了棚窩、吊腳樓。
這就是沒田沒地的窮戶住的,能住進城裡或者瓷器口的,都算是好人家。
要是有錢,誰願意住在河邊的棚窩、吊腳樓裡?河邊風吹雨淋日曬,夏氣悶熱蚊蟲多,秋冬吹風吹得讓人發抖,春天雨水多,每逢下雨就滴滴答答的漏。
更要命的是,天乾物燥吊腳樓容易著火,一燒就是一片。幾乎每年都會被燒掉一大片,死上幾百上千人。一到漲潮發大水時,更慘,一淹就是淹掉一大半。
住在這的,大多是滑竿腳夫、纖夫、棒棒兒。
在朝天門一帶的大小碼頭,全被各大棒棒兒的行、幫、會給占了,靠肩扛的腳行都被趕到瓷器口這邊來了。
棒棒兒就靠一根竹棒、兩頭繩子挑。
據說,光是住在棚窩、吊腳樓裡的棒棒兒就有五六萬人,一點不比瓷器口這邊各碼頭的腳行少。
平日裡腳行、棒棒兒各走各得道,各挑各的活,互不越界。要是有一方越了界攬活,就隻有一個
打字,通常都得死上百來號人才停得下來。
船使了兩個小時,終於使到進了白水河。
這是渠江流入嘉陵江的一條分支,途中也要經過十鄉五鎮兩縣,還有十二三十座山塘、水庫,四座大湖。一除上還有許從山間小溪小河彙入,因而水滾也喘的是急。
約摸走了三個小時,天邊夕陽西下,已是下午五點多。
在船頭掌風的船工指著前方河邊一座高高的大石山,向在舵室大聲嚷道:“減速減速,黃龍洞到了。”
因為黃龍洞這兩天鬨的事邪乎,那三個船工說什麼也不靠再靠近些,便放下了一條小船,讓我們自己擺過去,他們在這裡等。
這一段的河水不算太急,我和李大錘擺了十來分鐘,眼看就在來到那座大石山了,李大錘突然指著前方說:“小爺,前麵有艘船停在河中間!”
此船正好對著那座石山下的一個天然石洞。
那就是黃龍洞了。
怎麼會這麼巧?我和大錘對視了一眼,頓時覺察到不妙。
“大錘,快使過去看看。”
大錘在拚命地搖著櫓。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我們來到貨船旁叫了幾聲,船上並沒有人回應我們,隻有河麵上吱呀、吱呀地晃動著。
本以為沒有的時候,一個瘦弱的老頭,他伸了個腦袋出來,一臉的驚慌,看了看我們,又看了看周圍的水麵。
隨後驚慌結巴地問道:“你你你們是人還是鬼。”
我連忙說明來意。
我隻是個無名小卒,自報姓名,彆人也不認識,一聽說是閻四爺的弟子,那老頭激動起來了,連忙請我們上船,說:“小閻王,可算把你們等來了,求你幫幫我們吧。”
這是艘運送煤炭的船,怎麼地也有五六萬斤的樣子。
船上有六個人,那老頭是船主的父親。
據他說,兩個小時前,船開到黃龍洞附近時,也像觸了礁似的,這條水路他們走了上百次,都沒遇過礁,於是派人下去看看怎麼回事,探完情況下,船什麼也沒撞到,河底下也沒有暗礁,可下去查探情況的那兩人正想上來時,卻溺水者似的掙紮了起來,水下像有東西抓住他們的腳,拉到水下去。
船上的人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又從水下伸出兩隻手,將船邊上的兩人拉了下水。
其中就有老船家的兒子。
船上的人嚇到不敢靠邊,都躲到了船艙裡,水下的東西也不敢上船,一直僵持到我們來,剛才始還以為是水下的臟東西在鬼叫魂,沒敢應聲。
又是觸礁、人被水裡的東西拖下水。
我想了一下,又看了一下天,說:“快天黑了,你們呆在這裡不安全,先去大碼頭等消息,我下
水去探個究竟,順便幫把‘活兒’撈上來。”
老頭一隻說我肯撈人,頓時感恩戴德:小閻王啊,果然是明師出高徒,青出於籃勝於籃。你就是我的恩人。
說著,就掏出一個錢袋交到我手裡。
李大錘打開看了一下,似乎有些嫌棄,低聲道:“小爺,他大爺的真小氣,才十來個銅板。”
運煤的哪像倒賣瓷器那般有錢,隻能賺個幸苦錢,我瞄了他一眼,便收下了這十來個銅板,安撫了他幾句,便下了船,目送他們離開,然後脫下衣服,抓著兩把閻王鉤子跳下河,李大錘留在船上照應。
前邊出事的每艘船都說觸礁,卻沒看到礁石。
我下到河裡後,將上下遊五六十丈都查了個遍,彆說暗礁,連個鬼影都沒有,正想回到水麵時,突然看見河底裡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我想遊過去看個究竟,那雙眼睛擰頭就快速遊走,看上去好像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