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將船攔下來確認,卻被四爺攔住了,說:“人死不能複生,此後塵歸塵,土歸土,你的命該如此注定,想逆也逆不了。”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總感覺四爺有什麼瞞著我,心中生出許多荒謬的猜測。
若小蓮真的沒完全死去,會不會暗結胚珠?四爺不希望看見此事發生,才會騙我不能火葬也不能土葬,而是直接送她下黃泉,永不見天日。
又或者那魘魔的殘魂猶存?永鎮黃泉才是最好的方法?
腦子裡正胡思亂想時,突然看見江上出現一艘小擺船,引領著小蓮的船棺航行。
那不是送生的擺渡船麼?
船上的擺渡人不是彆人,正是我已有三年未見的乾爹伍六奇!
它回頭衝我笑了笑,隱隱聽聞一把陰側側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十六年後白帝城,孤墳老樹下。
十六年後白帝城?孤墳老樹下?這是什麼意思?
當我再回過神來時,擺渡船早已帶著船棺駛進了鬼門關,再尋不到半點蹤跡。
時間匆匆,白去蒼狗,三年時間就這般過去了。
自打袁世凱下台、護國大戰結束後,世道並沒有變得好,而是變得更亂,北洋政府四分五裂,各省軍閥各自為政,大大小小將近千個軍閥,小的到縣,大到的省。其中以直、奉、皖三係軍閥三足鼎立,明麵上各自為政,暗地裡相互爭鬥。
內戰打得天昏地暗,民不聊生,土匪橫行,隻要手裡有槍都能建番號,土匪當大帥。
西北奉天軍稱霸西北以後,少將軍張漢卿被扶正,此後遠渡重洋二次到德法兩國遊學,其間給我來個兩街信。第一封是提到他在遊學中遇到的見聞,第二次是說他老爹張作霖大帥逼他相親。
前後兩封都隻字不提張懷姍。
三年了,小姍音訊杳無,雖然過去的一切都翻篇了,每每想起往事,總像有一塊搬不走的大石頭壓在胸口上,痛得無法呼吸。
但日子還得過,若不能相守走下去,見麵不如懷念。
小蓮雖沒有入土,我卻給她建了座衣棺塚,
在墓旁挖了個小洞,願空穴來風傳去音訊。
而四爺,他退隱後,基本上不下河撈活,就守呆在義莊裡燒燒屍體、做做法事打打齋。哪天沒米開鍋了,就帶義莊裡的夥記去做做白事,賺幾頓飯錢。
至於黃姑娘,它一年前渡過了五百年大劫,然後就被一隻黃元大仙找上門來,說要收她做徒弟,帶她到深山裡修練十來年再回來,所以現在我身邊並沒有仙家。
沒有仙家,下水後沒有遇到大事還好,遇到了大事沒個得力幫手就有些麻煩。
這天,豔陽高照,沒什麼活撈,我正躺在撈屍船上研究著唐叔留下的那本退魔錄,此書已看了不下一百次,每次都看沒兩頁就頭暈目炫睡著了。
雖然如此,還是每看一次,都有一點小進展,現在已看到了第四頁,亦如從前那般,看著看著就昏昏入睡。
昏沌之中,竟夢幾了三年多沒再夢見的那雙
血紅的眼睛。
朦朧之中,那把蒼老而陰沉的聲音再次響起:馬家小兒,你的身體是我的,我就快要出來了,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都沒用的!多則五年,快則三年…
就感覺就像被鬼壓床,想反抗也抗抗不了,正在此時,突然嗅到一陣蓮花清香,瞬間胸口一陣冰冷,打了個哆嗦,猛然醒來,看向龍橋寨方向。
“那才妖龍真的要出來了麼?”
這妖龍簡直就是我的夢魘,要是不想辦法除掉,早晚要死在它的手裡。
想要除掉這一條擁有近三千年道行的龍妖,靠我一人之力談何容易?
心中已有了決定:是時候去黑龍潭找那條老泥鰍了。
蓮花清香又飄來,忍不住嗅了嗅掌心間那朵彩蓮刺青,頓時蓮香沁心園。
就在此時,碼頭上有人高呼道:“姐夫,收信,你有一封來自奉天的信。”
送信的是小蓮的弟弟黃小毛,劉太奇幫他在磁器口的重慶第二郵局裡找了份郵差的活。
我已給小蓮名份,將她的靈牌請回了家,黃小毛自然得叫我一聲姐夫。
看他穿著這一身郵差服,簡直就是個帥小夥:圓筒帽、藍領裝、筆筒褲…
他送完信後,聊了幾句便離開了。
信是匿名信。
從奉天寄來的匿信名,除了漢卿還會有誰?可打開一看,字跡秀麗工整,顯然不是男人所寫。
信上寫著:與君分彆已三載有餘,君可安好?時光任茬,卻抹不去心中掛念,曾問過兄長,我與君過去是否認識,都給予否定。若不認識,緣何牽掛三年?過去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將來,既我心已有所屬,若君未取,可否與君再會…
落款寫著:張懷姍敬上,願能於中秋前與君再見。
此信讓人心久久不能平伏。她信中提及,其
父已與晉軍閻錫山之子閻廣文商量過聯姻事宜,隻待她點頭,便擇日嫁取。但是她卻對我這個想不起來的佰生人念念不忘,隻求再會一麵,若能續緣,便不嫁他人。
她約我在中秋節前去找她。
去還是不去?
現在離中秋還有四個月!
此信又回或是不回,如何回?
信無火自燃,燒成了灰燼,隨風飄向遠方。
或許不回,不理,不見,才是最好的祝願。但這卻是世上最懦弱最無奈的逃避借口!
八月中秋?我毅然決定北上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