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井必通暗河水,暗河又稱陰河。
奉節一帶很多村寨都建在有暗河通過的地上,每村必有一口地井,就算沒有也會打一口井通下去。
而我就是四爺在奉節一帶某條陰河下撈起來的。
至今我還對自個的身世耿耿於懷,總覺得四爺沒說實話,一想直查清楚自己是怎麼來的,扔到暗河裡沒被淹死?誰信呢!
我正看著地井出神時,周圍火光通亮,十幾個人手持火把衝到了這無底石洞前。
隻見這些人身穿琵琶襟上衣、青絲帕纏頭、單耳釘、脖子戴個金鎖牌,肩上扛把大馬刀。個個樣貌彪悍,一看他們就是龍橋寨的寨民。
他們見我繞著石洞打轉,以為也被鬼迷了竊,便喝道:“你是誰,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出來乾什麼。”
我立即指著那口地洞,說:“我隻是個過路的住客,半夜聽到的異響就跟著跑出來了,結果就看見三個大男人和幾個小孩子跳下去了。”
這些人一聽,眉頭一擰,又問:“除了這些,還看到些什麼和聽到什麼?”
我一問這話便覺察到周圍的人神色有些不對勁,生怕家醜外揚。
三個大男人半夜被鬼迷,跑到野地裡幽媾,這話傳出去確實會招惹閒話。同時又覺得這鬼地洞實在蹊蹺,怎麼會平白無故有陰魂出來索命,除非此陰魂生前死得冤屈!
以我跟隨四爺在水下撈屍多年的經驗判,此地井下必定有冤死鬼!
“莫不是有人被這裡的人害死拋屍地井下,才招致的冤魂索命?”一念至此,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連連搖頭,就算剛才看見什麼秘密也權當沒看見。這世道太亂,隻能自保小命,能不多管的閒事就彆管。
這些人見我沒什麼話可說的,便一把將我推倒五六步,指著我說:“不想死的就滾回去睡覺,這裡沒你的事了。”
聞訊來看戲的人越來越多,這些人也趕不跑。彆人都圍在一邊看戲,索性,我也湊到一邊去看熱鬨。但此本地人都很排外,特彆是涉及家醜之事,外人若想打聽,定遭白眼。
我耳朵靈,還是從寨民們的竊竊私語中聽明白了一些事意,這事已經不止發生一次,而其發生的事情一次比一次邪性。
據說這事情的起因,是因為一個懷胎十月的外江女墜地井自殺,其怨魂不散要上來害人。
外江女就是本地人對外省女子的稱呼,統一不叫名字,隻要是外來的,都叫外江女。
彆人不清楚這是怨魂討債,我是看出來的,自古以來,陰魂不會無怨無緣害人,若有冤不能伸、最後含怨而死的人,不把債討回來散掉怨氣,是永不能入輪回六道超生的。
“怕不是這裡的人做了什麼缺德的事,才逼得一個懷胎十月的女人跳地井自殺呢?”我心暗道,卻沒說
出來。
“我的兒啊…”
“他爹啊…”
死了孩子和男人的娘門哭得厲害,卻沒人敢下去撈人,包括死兒子的那兩家男人。
據說前兩天有人下去撈屍,結果有下無上,邪門得後,再也沒有敢下去了。
就在此時,一股寒氣從井下衝了上來,如同霧氣一般四散,靠近地井的人都混身一個哆嗦,打了個大大的噴涕。
這並不是什麼寒氣,我眯上眼一瞧,不禁在心裡輕呼道:怨氣好重的陰氣啊。
地井之下有暗河,衝點陰氣上來是正常的,可這口地井衝上來的陰氣太反常了,跟本就不是人去的地方, 這些麻匪剛靠近地洞口,又有一股子濃濃的陰霧從地洞口上鑽了上出來,周遭幾十米內六月酷夜頓如寒霜臘月。
“這太娘的邪性了!”幾個大漢打了幾個寒戰,驚呼一聲就退了回來,周遭的人便開始議論起來:“這地下暗河就是黃泉裡流出來的陰水,這人要是跳到這陰水裡死了,準變水鬼,那不是人能下去撈的,誰下誰死!”
那幾個麻匪喝兩口燒酒壯了壯膽,正想下去撈人時,聽周遭的人這麼一說,就又被嚇了回來,啐口就罵了一句:這該死的婊子,人死了還不安份,老子早晚要下去把你撈起來抽筋扒皮。
正看著熱鬨時,忽然聽聞身後傳來一陣動靜,一個身穿左大襟、五彩馬頭褂、手持銀錫杖的老者走了過來,寨裡的人紛紛為他讓道,都尊稱他一聲‘祭司’。
我心裡哦的一聲,明白了,原來這老頭是這土族寨民主持紅白之事的老祭司。
隻見他歎了一口氣,說:“早說要封掉這口地井,大家偏不信這個邪,說這是龍王爺的鼻孔封不得,其實這底是一條冤死河。”
冤死河?我心下莫然大悟,看來此前這地井已經死了不少人,就是不知道是被他們殺死往下扔的,還是自己跳下去的。
若真是如此,這下麵可就夠邪門的。
就在此時,死了孩子的兩家男人跪在老祭司麵前,哀求道:“祭司,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再幫幫我們吧。”
這裡似乎沒我什麼事了,再看下去也沒勁,正想轉身回客棧睡覺時,便發現這老頭看了一眼我們這五六個投宿的過路客,說道:“我們不能下去,可以請這些朋友下去幫個忙。”
“不好,這老狗想找炮灰下去撈屍。”我心裡暗叫一聲不妙,此時想走也走不了了,跑出來湊熱鬨的過路客被十幾杆槍子對著,逼到了地井旁。
這群麻匪給了我們兩個選擇,要麼就下去把屍體撈上來,要麼就被打死扔到荒山裡喂野狗。
住客們都慌了,其中一人嚷道:“他娘的,你們怎麼越來越沒規矩了,以前還是私鹽驛站時,這裡絕不
會動過路客和鹽商半跟寒毛,今個,我總算知道為什麼在這留宿的人總會莫名奇妙少一兩個,看來都是被你們這些麻匪給害的吧。”
他話音剛落,便呯的一聲槍響,整個腦袋被鐵砂打成了螞蜂窩,滿是母指頭大的血窟窿。
其它幾個過路客頓時被嚇跪了,一股子尿騷味透了出來,褲筒濕了一片。估計心裡都悔青了腸子,要是老老實實呆在客棧裡睡覺就沒事了。
這口地井實在邪門,不下是死,下也是死,一個個流在地下哭爹喊娘地求饒。可麻匪們跟本不會給他們機會。
其中一個麻匪見我仍老神在在地站在井邊不動,便用槍指著我的腦袋,說:“狗娘養的,跪下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