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個小縣城下了高速,後麵就換成了周竟。
樟州不大,但是是一座遠近聞名的旅遊城市。
暑假正是旅遊旺季,來往遊客絡繹不絕。
周竟訂的是郊區的獨棟民宿。
房屋通體是木製結構,裝潢得極具當地特色,屋前小路鋪著白色石子,有小花圃和秋千。
附近皆是差不多的建築。
民宿共三層,一樓是主人家自己的房間,客廳,廚房等;客房在二樓,房間乾淨,布置簡單;三樓則是露天開放天台,設有桌椅,還曬有辣椒、玉米。
安媞和枳實一個房間,放完行李後,到處拍照。
拍完下到一樓,見周竟在與老板攀談。走近一聽,發現聊的是當地近年開發旅遊的政策。
她徹底服了。
周竟問:“我們到得太晚,錯過了午飯,但老板給我們留了菜。在這裡吃,還是去市裡?”
顯然是要安媞拿主意的意思。
枳實仰著脖子望她。
安媞說:“我快餓死了,隨便吃點吧。”
老板做的是本地特色家常菜,頗為豐盛,一邊擺,一邊介紹。
“周先生特意叫我多做幾道菜,本來想等你們一塊兒開飯,沒想到你們走錯路了。”
安媞指周竟,“都怪他。”
他流雲行水地接下這頂帽子:“是,怪我乾擾安小姐開車了。”
老板笑嗬嗬的,“你們慢吃,有什麼需要的再叫我。”
雖是剩飯剩菜,他們也一掃而光。
下午三點左右,出發去市區,在遊園會附近兜轉許久,好不容易找到停車位。
一路上,兩位女生的包由周竟拎著,她們四處拍照,吃吃喝喝。
枳實尤為快活。
以前偶爾出門遊玩,周竟一個大直男,又不是歡脫的性子,她跟他玩不到一塊兒去,和安媞就不一樣啦。
安媞喜歡漂亮,色彩鮮豔的東西,喜歡品嘗各色食物,喜歡笑。
她拍照也好看,她會教枳實擺pose,會和她頭挨頭自拍。
七夕同行的,多數是情侶或夫妻,儘管他們的搭配不倫不類,但看上去就像幸福的一家三口。
難免被人誤會。
比如,周竟排隊幫她倆買一款網紅冰淇淋時,一個年輕的男生搭訕說:“你老婆看著好年輕啊,結果孩子都這麼大了。”
他隻是笑笑。
還有店鋪舉辦七夕促銷活動,店員朝他們吆喝:“先生小姐,帶孩子來體驗一下吧,夫妻、情侶今天打八八折。”
枳實狡黠地拉住周竟的手,“爸爸,我想玩這個。”
他們走在路上,回頭率也極高。
一個下午逛下來,潛移默化間,周竟不知不覺地代入了角色。
後麵她們再買什麼東西,他很自覺地付款,幫拿。
七夕遊園會傍晚時分熱鬨起來。
一整條街上方掛滿燈籠、花紙傘,街邊皆是與七夕相關的活動,諸如猜燈謎、巡遊、非遺手作、樹上掛許願紅綢……還現搭了鵲橋,兩頭站著身穿漢服的“董永”和“七仙女”。
人頭攢動,摩肩擦踵,景象繁華得叫人目不暇接。
安媞此行的目的,當然不止遊玩,她還要出一期視頻的。
一路走走拍拍,忽見人流往前方湧去,聽說是有打鐵花演出。
他們跟過去。
中間空出一大塊平地,人群密密匝匝地圍在外圈,空氣潮熱悶窒。
小不點周枳實嚷嚷著:“我什麼都看不到啦!”
周竟將她扛上肩,她扶著他的腦袋,安媞把手機遞給她,叫她記得錄視頻。
廣播裡介紹著打鐵花的由來,說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傳說是一種驅趕邪祟的儀式,到現在,已經是一項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
等到天完全黑透,表演藝人陸續上場。
一人從熔爐中舀出燒紅的鐵水,另一人揚起木板猛力擊打,上千度高溫的鐵水向數米高處飛濺,變成炙熱奪目的零星火光,在夜空中閃爍著,霹靂爆裂著,又如密集的雨點般飛速墜落。
鐵花落到地麵沒有立即熄滅,而是繼續跳躍,似有流動感。
整個過程,在瞬息間上演,夢幻而壯美。
這番盛大的場景,恰合那句“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實在難以用簡單的“震撼”二字來概括。
即使離得遠,依然能感受到,一股灼浪之氣撲麵而來。
視覺衝擊太大,像有一陣電流,從天靈蓋躥起,直通四肢百骸,刺激得血液隱隱發燙,汗毛都倒豎。
周竟肩上的枳實激動不已,旁邊的人卻是悄無動靜。
他側過眸。
相較於尋常煙花,鐵花更近,更熾亮,倒映在她眼底,才真真是,火樹銀花,十裡盛開。
短短幾分鐘,安媞意猶未儘。
她回過神,想問枳實拍得怎麼樣,哪想,抓包到一個偷窺她的人。
周圍掌聲雷動,兩人無聲對視,明明相隔不到一米,眼神勾連著,卻像拉出了很長,很久遠的距離。
安媞的嘴唇動了動,漾開笑意,用口型一字一頓地說,好叫他看得清清楚楚——
“乾嗎?看我看傻了?”
要麼是那一秒,要麼是再上一刻,他鬼使神差地,竟萌生出吻她的念頭。
但摧垮堅定之人的信念的,往往就是想而不成行的妄念。
它們一點點在腦海中壘高,終會像沙塔,因不堪其重,或是海浪衝刷,導致訇然坍塌。
並且,絕對帶不來天崩地裂的動靜,自始至終,隻有他知道。
當初她的話一語成讖。
他的個人意誌的確反抗不了。
就像火星掉到衣服上,隱秘地一點點燃斷絲絡,等到人發覺,早已破開一個大洞。
“周竟,周竟。”枳實喚道,“我要下來了。”
他舉著她放落地麵。
安媞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逛了這麼久也累了,加上安媞拍的素材差不多了,他們打道回府。
枳實洗完澡,躺在床上拿手機和徐麗芬打視頻,繪聲繪色地描述所見所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