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中啜泣聲和嗚咽聲很久才平靜下來。
轎外的仆從皆跪伏在地, 縱是帳中傳出的聲音令人麵紅心熱,也無一人敢抬頭往轎中偷瞥。
許久,趙聽雪從轎中走出,手負身後道:“起轎,回水閣 。召鬼醫前來閣中。”
趙聽雪眸中寒意森然, “誰要是往轎子上看一眼, 本宮就剜了誰的眼睛。”
北冥宮, 水閣。
鬼醫將絲線從瑩白的手腕上收回, 凝視了一會床上麵容慘白的女子。將女子的手腕放回錦被中,鬼醫直接轉身離去。
趙聽雪倚在桌前,將鬼醫攔下, “本宮是讓你過來治病開藥,不是讓你來水閣觀光一圈空手離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北冥宮不養閒人。”
鬼醫望著趙聽雪, 枯黃的麵上兩點幽火閃爍著:“這女子先是前些日子被喂了化功散, 又被廢了周身經脈。身體本錢本就去了大半, 若是好生養著,應還有十幾年的活頭。今日又服了四顆‘纏綿’。這纏綿藥性如何猛烈, 想必也無需我多說。我鬼醫整治仇人的法子雖多,在趙宮主麵前還是要甘拜下風。既然趙宮主這麼想要一個人死, 鄙人還需再廢什麼功夫。”
趙聽雪平靜的對視著兩團幽火:“開藥。不管是昆侖的雪蓮還是西域的赤涎,需要什麼條件,你儘管開。”趙聽雪的目光移到床上蒼白消瘦的女人身上,“總之, 保住她不死就行。”
鬼醫看著趙聽雪片刻,突然‘桀桀’的笑了起來。笑聲恐怖,似是半夜鬼哭。
“有趣味,真是有趣味,”鬼醫笑夠了,以袖掩唇眼中兩點幽火不住晃動,麵上露出難以掩飾的惡意興趣,“二十年前,你父親趙無涯癡戀李無為之妹,李綽月。最後因她而死,甚至差點葬送了整個北冥宮的百年基業。天道輪回,想不到二十年後,你趙宮主也落到同樣地步。”
鬼醫拿起桌邊的筆,飽蘸濃墨將救人藥方一揮而就。
“到了今天這種死局,已是不死不休的境地。不是這位葉姑娘死,就是來日趙宮主你因她而死。其中的利害關係,趙宮主是個聰明人。”
趙聽雪冷冷的道:“本宮所做之事,還輪不到他人指手畫腳。”
鬼醫將藥方推到了趙聽雪的麵前,隨即點了點自己的胸口,詭異的一笑,“趙宮主,你已經病入膏肓。恕鄙人才疏學淺,此病無藥可醫。”
鬼醫走後,水閣中寂然無聲。
趙聽雪坐到蘇綺璿床前,以指捋過蘇綺璿鴉色的長發,“你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才顯得如此乖巧。”
趙聽雪的眼睛望向未知的遠處,似是陷入追憶:“當日墓中我聽聞我父母之事,原覺得不可理喻。因對以女子的癡戀,而導致之後一係列的悲劇,甚至最後葬送了自己的姓名。我後來一直在想,趙無涯在死前可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過後悔。在得知你身份後,我又去了一趟墓中。我發現,趙無涯給我留下了這個。”
趙聽雪從袖中拿出了一柄匕首,緩緩摩挲著刀柄。燭光之下,匕首的刀鞘古拙,未有絲毫珠寶金銀裝飾。
“趙無涯在死前鑄了一柄匕首,和他一起合葬在了墓中。這柄匕首名為‘斬情’,趙無涯在刀鞘上刻了八個字,有情皆孽,斬情斷念。”
“看到這柄匕首之時,我才知道,他是真的悔了。悔當初,多情之過。”
“長歌,”趙聽雪輕聲道:“你我將會是何種結局?”
寂然無聲的水閣中,匕首落地的聲響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