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了,寢殿中宮燈猶亮。
程皇後把搭在屏風上的雪狐鬥篷取下來,慢慢為他係上,說道“用了整張的雪狐皮,原是為你表兄做來禦寒的。入冬後他幾乎都在床榻躺著,一回也沒穿過。”
程墨尤記得家中的畫像,記載著眼前人少時的一顰一笑,極是明豔美麗,如今卻在這囚籠般的深宮裡,平白的任由年華漸漸蹉跎。他忽而有一絲不忍,微微低了頭,輕聲把方才在楚懷容身上所見之事告訴她。
程皇後聽了,驀地神色一振,忙問“墨兒可看清楚了?”
“姑母放心。”他唇畔揚起,神態中隱有浩然之氣,“再則,仙門弟子雖不得隨意乾擾人間秩序,但若有人為一己私欲,罔顧他人性命,我不會坐視不理。”
“此番多虧有你。”她眼睛微紅,伸手想要去撫他的臉頰和發,“墨兒已經長這麼大了,姑母卻沒能為你做些什麼……”
“皇上駕到!”
隨著曹公公略尖細的嗓音,皇帝大步走入殿內,孰料撞見皇後與一名麵容俊美的男子站在一處,於是腳下驀地一滯。
程墨轉眸望去,略一想,率先開口道“姑丈。”
“你是誰人,一個外男如何擅自進宮的?”曹公公當即揚了聲問他,“見了聖上,為何不跪拜?!”
程皇後扭頭一個眼刀飛去,曹公公倏地噤口。
皇帝眼睛微眯著,良久才道“你是程家的那個程墨?”
他清淺一笑,頷首說是。
“臣妾親眼證實,太子並非病入膏肓,而是遭人蓄意謀害!宮中竟有人行巫蠱之事,請皇上即刻下旨徹查,還太子一個公道!”程皇後一席話擲地有聲,激起駭浪。
衛嬤嬤恭敬地呈上盛著蠱蟲的桃木碗。曹公公伸了脖子去瞅,發現碗中的蠱蟲仍在蠕動,忽地覺得渾身發麻。
皇帝粗略的掃了一眼,旋即沉鬱了臉色,抬腳走至榻邊。
躺著的人猶如行將就木,麵上幾乎沒了血色,已沉沉睡著了。
他早年馳騁疆場,殺敵無數,自詡也算是個梟雄。可這個嫡長子生來卻與他無半點相似之處,不僅身子經不起習武,說話做事也都文縐縐的。
即便不喜,畢竟是自己的骨血,在眼皮底下被毒害成這般,對方無異於是在藐視皇權。
皇帝臉色徹底冷了,沉聲說“此事交由皇後清查,務必水落石出。”
“蠱蟲已經脫離宿主,不出七日,下蠱之人必遭反噬,隻需找出宮內忽然患病的人即可。”程墨看向她,語氣輕緩,“姑母,時辰不早了,恕我不便久留。”
程皇後不舍的拉住他,想要多留他幾日。皇帝卻冷淡淡的道“你把朕的皇宮當成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他再晚來一會兒,懷容可能就沒命了!”她偏過臉,眼裡隱隱有怒火積蓄,“楚麟,你還講不講道理!”
曹公公已經退至角落,垂頭耷耳的,假裝自己並未聽見什麼。
“你……”皇帝抬手指著她,額角抽了抽,半日說不出什麼來,索性振袖離去了。
殿內再度安靜。
看來她也沒讓自個兒受著委屈。程墨這般想著,取出裝滿野靈芝的包袱,遞了過去“此物吸取日月精華,可助表兄早日平複。生食最好,如若難以下咽,便煎水服用。”
衛嬤嬤忙接了,程皇後也靠過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