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荷用調羹舀著喝了一小口,見他修長的手指還搭在碗沿,低垂的輕薄皂紗模糊了他臉上的神色。
她挪了挪身子,靠近他,聲氣兒軟軟的問“你不喜歡廟會嗎?”
“有點吵。“程墨輕笑著,抬起兩根指尖摘下箬笠,而後端起涼水,慢慢飲儘。
李荷目不轉睛的瞧他。
棚外斜照而來的日光落在他側臉上,看著似是愈發瘦了一些,下頜線條略顯單薄,皮膚透著一種霜雪般的質感。
她心頭沒來由的顫了一下。
“不逛了,我們回去。”她抱緊他的手臂。
程府依舊雕梁畫柱,浮翠流丹。庭院搭了一個藤蘿架,生出一片淺淺綠蔭。
程墨以為她在廟會玩夠了,要回暮山去,結果是把他帶到了自己家裡。
“師兄不好好吃飯,都餓瘦了。”李荷擰著細眉,兩隻杏眼水汪汪的,“我管不了他。”
苗氏一聽,這還了得!急急的端詳許久未見的兒子,果真清減很多,隻剩下一副骨架子了!
八仙桌上堆滿了鑲金邊的瓜瓞綿綿紋盤子,魚貫進來的婢女又呈上一道筍乾老鴨湯,一碟糟鵝掌。
“墨兒多用些。”苗氏用四楞象牙鑲金的筷子夾了一塊鴨翅給他,又給李荷碗裡投去一個糟鵝掌,“荷兒也多吃些,還得長個兒呢。”
碗裡的食物堆疊得冒尖了。程墨麵色無奈,餘光瞥她一眼。
李荷注目在瓜瓞綿綿紋的金邊小碗,一口一口吃著東西。
膳後,程旭川喚他去書房談話。
這裡又添了一些工藝精巧的擺件,有紗桌屏,還有墨煙凍石鼎。李荷彎著身,似在觀賞檀木幾上的孔雀石嵌珠寶蓬萊仙境盆景,其實支了一隻耳朵聽。
“為父行事一向穩妥,即便生意沒有談攏,也斷然不會與人結下這般大的仇怨。到底是誰對你下此毒手?”程旭川眉頭深鎖。
“除了京城那位,我想不到彆的。”
程旭川聽罷,猛地變了神色“他要乾什麼?”
“虞妃沒了?”程墨忽而問起。
“她謀害皇嗣,理應當誅!”程旭川眼底劃過一抹嚴寒,“她那兒子必然參與其中,眼下還敢明目張膽的加害於你。聖人真是越活越糊塗了,竟當他是個不諳世事的……”
“傳書京城的暗樁,通知姑母,小心提防。”程墨神態自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李荷覺得這倆人說話跟打啞謎一樣,抿了抿嘴,小手不經意往深碧色的孔雀石摸去,“啪嗒”一聲,石塊倏然掉落,磕在光滑的地磚上。
程旭川“……”
“抱歉,程伯伯,我不是故意的。”她忙趴下身去撿孔雀石。
程墨看得倏爾笑了聲,說“賞玩的東西,怎麼連碰都碰不得,莫不是濫竽充數的。”
他差點兒直接背過氣去。
這座盆景是奇珍異寶閣技藝最為精湛的老工匠瀝儘心血之作,耗費了整整兩年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