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尾眾人怔怔看著,心裡五味雜陳。
唯有王體乾見狀,竟鬆了口氣,極為隱晦的跟那兩個小太監擺了擺手。
小太監瞅見王公公的手勢,臉色白了幾分,微微點頭。
一直到小船離開,駛往荷花叢中。
朱由校再不看眾人一眼,而是孑然一身負著雙手,靜靜站在船頭。
寶船上眾人目光隨之移動,注視著天啟皇帝的背影,心情各異。
最激動的莫過於皇後張嫣。
她站在船尾處,雖背對著眾人,但是個人都會發現。
皇後娘娘的雙肩在不停的抖,顯然情緒激動異常。
隨著皇上乘坐的小船越駛越遠,不知過了多久。
她身後竟響起一道尖細的聲音。
“娘娘,你因何發抖啊……”
張嫣渾身一震,轉頭竟發現是魏忠賢。
但見魏忠賢陰沉著臉,臉上似笑非笑。
女孩沒有回答魏忠賢的話,而是輕輕攤開右手。
那是朱由校臨行前拉起的手,手上多了一物。
攤開後,一道明亮柔和的光,晃過魏忠賢眼眸。
老閹奴渾身劇震,死死看著張皇後手中的東西,失聲喊了起來。
“定……定海神珠……”
他話沒說完。
但聽遠處已傳來撲通一聲。
似乎有重物落入水中。
魏忠賢瞬間瘋狂。
……
數分鐘前。
隨著一名小太監搖櫓,另一名小太監躬身站在朱由校身後。
那小舟飛速駛入荷花叢中。
其實,說這裡是淺水區也不恰當,隻是相對於深水區淺了不少,至少也有兩米來深。
朱由校站在船頭,看著身邊荷花盛開,嗅著空氣中的香氣,淡然笑了。
“綠水長流舟自悠,人間如夢船難留……”
“人人都說朕不識字,隻會擺弄木匠手藝……”
朱由校轉過了身,看向身後兩個太監,輕聲問道。
“你二人說說,朕這句詩做的如何?”
兩個小太監在駛入荷花叢中後,正在相互對視瞪眼,顯然誰都不願當那弑君之人。
冷不丁見皇上回頭看來,嚇的渾身一個哆嗦。
“好,好極……陛下,您做的詩自然好極……”
二人瑟瑟發抖,唯恐被皇上看出破綻。
朱由校卻搖頭苦笑,如何看不出兩人心中驚慌。
他歎了口氣再次詢問。
“你二人叫什麼名字?在哪裡辦差?”
兩人抖的越發厲害,結結巴巴回答。
“奴婢劉思源……”
“奴婢高永壽……”
“皆在司禮監王公公手下辦差。”
“嗬嗬,原來是劉思源和高永壽。”
朱由校哦了一聲,終於轉過了頭,又看向荷花盛開,看向蒼天白鷺,看向遠處煤山,看向烈日下的皇宮,良久不再多說一句。
劉思源和高永壽見狀,終究咽下了心中的恐懼,對視一眼,緩緩起身。
不能拖了!
一旦皇上玩夠了要返程,將再沒有弑君機會。
屆時王公公怪罪下來,我等還是要死。
此刻拚死一搏,沒準能換個富貴滔天。
兩人同時決定,一起動手,將小船打翻算了。
屆時就說風高浪急刮翻扁舟,任誰也說不出什麼。
可……
當二人站在小船的一側,正要一同發力的時候。
朱由校卻又背對著兩人說話了。
“劉思源、高永壽!”
兩人一驚,放緩了動作:“奴婢在。”
“你二人啊,可知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嗎?”
朱由校再一次轉過了身,目視著兩人,甚至透過這兩人目視著寶船上站著的眾人。
目光悲憫。
“奴婢……奴婢不知。”
兩人又要活活嚇死,真想撲過去將朱由校一把推入水中。
你怎麼又回頭了。
就不能安心受死嗎?
朱由校卻笑了,笑的悲壯,笑的蒼涼。
“最痛苦的事……”
“便是所有人盼著你死,無一人盼著你活!”
“罷了罷了!”
“寶珠曾對朕說過。”
“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朕啊,便隨了你們的……”
“心意!”
朱由校一句話說完,似乎終於釋然。
隨後閉上雙眼,仰後便倒。
“皇上!”
兩個小太監目瞪口呆,震驚看著眼前一幕。
天啟皇帝朱由校,竟然在他們麵前,選擇了投水自儘!
撲通一聲。
天地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