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急?”
朱由檢或因為心虛,或因為難忍殺意,又或因為對大哥的愧疚。
十七年來,總共見了張嫣不超過一個巴掌。
此刻再見到,整個人一呆。
對方竟梳妝打扮,美若天仙,好似昔年皇兄大婚那日,自己驚鴻一瞥見到的洛神一般。
朱由檢搖了搖頭。
“你說朕著什麼急?嫂嫂!”
“闖賊應該已攻陷內城,頃刻就要進入皇宮。”
“朕的皇後周氏、貴妃袁氏已死,朕還親手殺了兩個女兒,你說朕,著什麼急!”
“朕特意過來,不過想送嫂嫂一程,唯恐嫂嫂怕死,終究成了闖賊胯下玩物……”
“嗬嗬嗬嗬!”
話沒說完,張嫣冷笑起來。
“朱由檢,這種事情,你到底操心的很。”
“顏麵、臉麵!你啊,一輩子就毀在這張臉麵之上!”
“你若早點南遷,安有今日之事?”
“你且看看一旁,我還用得著你送!”
朱由檢下意識轉頭,看到宮令女官陸令萱的屍體。
對方飄蕩在仁壽宮內,閉著眼睛,麵無表情,就好像睡著一般。
她的身邊,還有一根白綾,以及一張矮凳。
不正是留給張嫣的自縊之處?
朱由檢眼眸一縮,原來張嫣早已為自己謀好終局。
“哈哈哈,原來是……朕多心了!嫂嫂!”
“既如此,朕也不再多管此事,走了!”
朱由檢說完,深深的看了一眼張嫣後,捏緊天子劍,似乎頗有些遺憾不能親手送嫂嫂離開,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可誰知。
“朱由檢!”
張嫣見朱由檢離去,看著對方蕭瑟顫巍的身影,竟鬼使神差的開口喊了一聲。
朱由檢頓時站在原地,頭也不回。
“嫂嫂,還有何事?”
“難道是不忍去死,想讓朕送你一程?”
張嫣淒聲笑了。
“朱由檢啊朱由檢!”
“自古以來,有烽火戲諸侯,博紅顏一笑而亡國的皇帝。”
“有貪杯好色,暴虐殘政亡國的皇帝。”
“有昏庸無道,天怒人怨亡國的皇帝。”
“還有年幼無知,宦官大臣弄權亡國的皇帝!”
“我卻從未聽過,有勤政愛民,勵精圖治而亡國的皇帝!”
“而今天,今日,今時!”
“大明即將亡國!”
不知為何,張嫣的情緒激動起來。
“朱由檢。”
“難道,你還不覺得你錯了嗎?”
“難道你還不想跪在你哥牌位之前,向他好好認個錯嗎?”
轟轟轟!
朱由檢聽完這句話,隻感覺腦袋裡炸起來萬丈驚雷。
這陣雷炸的他渾身劇抖,雙耳發鳴,什麼也聽不到了。
是啊!
朕登基十七年來,勤政愛民,不好女色。
每日堅持早朝,早朝完畢便處理政事,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就連縣府裡殺個人的刑事案子,朕也要細細查閱,唯恐罔害無辜。
往往處理政事完畢,已到深夜,還要點燈夜讀聖賢書籍。
就算睡著,若是想起某件事情沒有辦結,也要立刻爬起來處理。
在位十七年間,宮中沒有任何營建。
朕和一乾皇後妃子過的清貧如百姓一般。
可現實呢!
現實是朕沒睡過一天的安穩覺。
遼東建奴,天下民變,各地災荒。
一樁樁一件件事,壓的朕根本喘不過氣來。
十七年啊!
朕沒享過一天安生日子,夙夜憂歎,早生白發,竟鬨成了今日局麵。
遼東滿清已稱帝建國,四川張獻忠一路西進,闖王李自成更是揮師打入了京城。
為什麼!
這一切,都是為什麼啊!!!
一時間,天大的委屈湧上朱由檢的心頭。
他霍然轉身,衝著張嫣怒喝起來。
“認錯?”
他的情緒激動到了極點,高舉天子劍,一步步向著張嫣走來。
每走一步,就說出一句心中最痛苦最委屈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