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見陳大終於放下該死的麵子和尊嚴,立馬換了態度,笑著將為官之道儘數告訴對方。”
“他們說,縣令大人,想要當一個好官,清官,僅憑朝廷俸祿是遠遠不夠的。”
“您要收下縣城裡富戶士紳的孝敬,和他們多走動往來。他們有求於您,隻要不觸犯明律,答應他們又何妨?”
“您還要多加攤派給他們,但不用您自己出麵,讓那幫凶神惡煞的衙役和捕快去就行了。”
“您甚至不用給衙役俸祿,隻要不妨礙他們平日辦事即可。”
“就這樣,您每個月還能收到
“最後,您還得克扣朝廷的糧餉啊!咱們不克扣朝廷派下來的數目,隻克扣那些個繳納糧餉人的餘糧。”
“一句火耗虧空,他們就得多拿出兩成的糧食孝敬給您。”
“這樣一來,縣衙何愁沒錢?”
“陳大聽了兩人的話,腦袋都要炸了。”
“這和貪官汙吏有什麼區彆?這不就是自己讀書時,最痛恨的那些人嗎?”
“縣丞和主簿見陳大依舊猶豫,也不多勸,徑直離開。”
“陳大一夜未眠,左思右想的一個晚上,終於下定決心,暫時按照他們的辦法來辦。”
“等度過這段日子,手中有了餘錢,再當一個好官清官罷了。”
“於是有了陳大屬意,整個縣衙一下子生動起來,所有人帶著朝氣出差辦事,回來的時候更是滿臉紅光,收獲頗豐。”
“陳大提心吊膽了三天,卻發現沒有一個人跑到縣衙告狀,告那些人狐假虎威,魚肉百姓。”
“趙大徹底放下心來,覺得百姓和豪紳們不來告狀,說明他們也心知肚明,坦然接受了吧?”
“他卻不知,誰敢來告狀,就是你米脂縣令讓他們這麼做的,他們告狀豈不是自尋死路?”
“趙大卻想不到這些了,他手頭寬裕後才發現這才叫當官,這才叫當爺。”
“一年之間,不但娶了當地大戶艾舉人的女兒,還納了三房小妾。”
“不但不用再給家中要錢,還能隔三差五給家裡寄個幾百兩銀子。”
“家裡人都誇趙大能乾,天生就是個當官的材料!”
“如此一年過去,趙大徹底忘當時的想法,度過難關之後,收手不乾。”
“他隻覺得治下海晏河清,民眾人人臉上都洋溢著笑臉,上街隨口詢問一人,對方直呼陳大是青天大老爺。”
“甚至,有士紳還送來了萬民傘,令陳大受寵若驚。”
“治下如此成效,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可誰知,到了歲末,延桉府的知府和朝廷吏部都派了人下來考察各縣官僚,他們剛來就收到大量舉報和申訴。”
“無論百姓、豪商痛斥陳大狗官行徑,請求知府嚴厲查辦。”
“陳大頓時慌了,找到縣丞和主簿,說你們可害死我了。”
“這下必然完了,咱大明朝對貪官汙吏的懲治一向極嚴,我怕不是要丟官罷職,甚至被剝皮填草!”
“誰知兩人卻滿不在乎,並說……”
“大人啊!您若是清官,他們就用對付清官的辦法。您若是貪官,他們就用對付貪官的辦法。”
“以前不知道您有多貪,現在他們知道了,自然要痛罵一番,好讓您知道這裡麵的規矩。”
“規矩?陳大一愣,完全不知道兩人說的是什麼意思。”
“兩人才嗬嗬笑著告訴陳大,你一年積攢下的銀錢,要拿出八成孝敬知府大人,孝敬吏部的考察官員。”
“他們方可給您評個優良,來年繼續努力!”
“陳大傻了,呆呆的問兩人,我豈不是白白當了貪官,還給彆人做了嫁衣?為何百姓的罵名最終都落在我的頭上?”
“兩人冷笑,旁人想落下罵名還落不到呢,您且看著,若是不拿出八成銀錢,看看您腦袋能不能保住。”
“陳大隻好妥協,捏著鼻子拿了許多銀兩送給上級。”
“上級果然眉開眼笑,將陳大好好誇讚一番,評為優良,還說再乾三年,爭取將你提拔到延桉府裡當官。”
“那幫人走了,陳大失魂落魄,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何我貪贓枉法,最終卻便宜了你們?”
“他隻好暗下決心,必須要往上爬,爬到知府的位置上,甚至爬到京城內閣首輔的位置上。”
“到時候我才是清廉無暇的好官,
“而如何往上爬呢,還需要錢!”
“不但上麵需要錢,陛下也需要錢,隻要我能搞來大量的銀錢,自然就能官居一品!”
“陳大徹底想明白了,第二年越發囂張跋扈,越發索求無度。因為他知道,要的越多,上麵搶的越多,若想積攢銀兩買官,隻能貪的越多。”
“米脂縣怨聲載道,但陳大也不在乎,畢竟你們又算個什麼東西?”
“期間,他還幫助老丈人艾舉人打過一場官司,判一個欠債不還的老賴酷刑,打的對方生不如死,幾乎活活將其打死在牢獄之中。”
“可惜對方竟脫獄逃亡,自此再沒了下落。”
“陳大無何奈何,隨即懶得多管,畢竟一個囚犯又能掀起什麼浪花?”
“如此兩年,民變和匪變是一點沒管,陳大已賺的盆滿缽滿。”
“就在他想拿著錢往上走一步的時候……突然有反賊帶兵打過來了!”
“陳大驚慌失措,想要立刻帶著全城的守軍、衙役、捕快一起出城迎敵。”
“可誰知,眾人理都不理他,各自逃命!”
“他忙又找到縣丞和主簿,說現在可如何是好?”
“若是丟了米脂縣城,無論如何,我要被皇上殺頭問罪的啊!”
“縣丞、主簿依舊雲淡風輕,兩人笑著說道。”
“大人呐,匪軍已攻到城下,民心大亂,您還想著什麼守城剿匪?”
“不趕緊帶著全城百姓開門投降,迎接匪軍進城,獻上所有金銀,他們可能會饒您一命!”
“啊?陳大不解的詢問,這豈不是公然反叛朝廷,我自幼苦讀聖賢書,拿君俸,食君祿,教的是程朱理學,秉的是孔孟之道,怎可乾出這樣的事情?”
“兩人朗聲大笑,幾乎活活笑死過去。”
“他們說……大人啊!”
“一個百姓眼中貪贓枉法的狗官,談什麼程朱理學和孔孟之道?”
“您信不信,現在不開城投降,今日日落前,就要被百姓屠戮烹煮?”
“陳大嚇的麵無人色,隻好立刻打開城門!”
“百姓歡欣鼓舞,全部出城相迎。”
“當匪軍入城的時候,陳大跪在地上,本想獻出兩年積攢的數萬兩白銀,可惜還沒開口,就被匪軍首領一刀斬了腦袋。”
“陳大到死也想不明白,朝廷要殺我,你們也要殺我,到底怎麼做,我才是對的?”
“等他的人頭落地,恍惚間看清了那匪軍首領的麵目。”
“哦,竟然是米脂死牢裡那個威武漢子,那個欠了老丈人艾舉人錢財的潑皮無賴!”
“對了,這個潑皮無賴,好像叫……李自成!”
沈煉講到這裡,終於講完了三個故事。
他看向朱由檢,苦澀詢問。
“陛下!你說這位米脂縣令陳大,又為何開城投降,為何跟著闖軍造反?”
“如今我能站在你的麵前。”
“難道不是陳大、李二、趙三他們,拚了命將我送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