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容易從譽王府逃出來,擺脫了被奪走孩子的命運,若再裹挾進皇室這場亂局裡,隻怕更是棘手。
因起的早,馬車駛到半途,蕭毓盈便開始熬不住倚著車壁打起了瞌睡,等回到了安國公府,一下車便匆匆回屋補眠去了。
蕭鴻澤要去同蕭老夫人請安,便與碧蕪一道去了棲梧院,到了才被劉嬤嬤告知老夫人正在碧紗櫥午憩,才歇下呢。
如此到底不好去打攪,蕭鴻澤還得趕回兵部,隻好改日再來。
碧蕪送他至垂花門處,就見蕭鴻澤站在階上,驀然回首問道:“今日進宮,一切可都還好?”
看著蕭鴻澤眸中的擔憂,碧蕪稍愣了一下,點點頭,“都好,太後還賞賜了不少東西。”
“那便好。”
蕭鴻澤薄唇微抿,遲疑少頃,從袖中掏出個小紙包來遞給她,“去接你們的時候,路過康泰坊,想起你幼時喜歡,便順手買了。”
雖不知裡頭是什麼,碧蕪還是抬手接過,客客氣氣地道了謝。
蕭鴻澤低咳一聲,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隻留了句讓她好生休息,提步離開了。
碧蕪盯著蕭鴻澤離開的背影看了許久,直至看不見了,才垂首看向手中的紙包。
抽開上頭的細紅繩,露出一塊塊晶瑩微黃的桂花糖來。
桂花的淡雅香氣與甜香交融,縈繞在她鼻尖,碧蕪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她捏起一塊桂花糖放進嘴裡,甘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開來,她抿了抿唇,少頃,卻是笑意漸散,眼底流露出幾分悵惘的心思。
蕭鴻澤說這是她幼時喜歡的,殊不知道她根本絲毫不記得幼時之事。
她分明是蕭毓寧,可經曆了前世今生,這副皮囊下的她卻更像是柳碧蕪。
沉默疏離,早已因經曆太多磋磨而變得淡漠麻木,內心築起的防備之牆亦太高太厚,一時連她自己都打不破。
若是前世早十六年,她也如現在這般回到安國公府,便好了。
也許還能像蕭毓盈那樣,在蕭鴻澤麵前,隨意地脫口喊一聲哥哥。
碧蕪低歎了一聲,轉身又入了垂花門裡去。
在蕭老夫人的院子裡住了五六日,她那院子裡總算是修葺妥當了。
周氏差了身邊的人給碧蕪帶話,要她親自去瞧瞧,可有什麼缺漏或不滿意的。
碧蕪倒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她原以為周氏不喜她,大抵此事也會辦得拖拖遝遝,不大儘心。
去酌翠軒一瞧,便知是她狹隘了。
聽蕭老夫人說,這酌翠軒是她父親蕭轍在她出生後,親自設計命人建造的。
蕭家受封發跡前,原是姑蘇城的小戶,或因如此,碧蕪那位父親愛極江南風韻,酌翠軒不同於京城大多數宅子的雍容富貴,反添了幾分江南園林的雅致。
主屋後掘出一片碧波蕩漾的小池,塘邊芭蕉掩映,竹柏交翠,彆有一番風味。
單看那些由太湖石壘砌的假山,再看那與山池相映成趣的古樹花卉,涼亭小閣,碧蕪就能想到當初父母親在這片院落中花費的心思。
他們生前,當是十分疼愛她的吧……
這院子十餘年無人居住,免不了破敗,不少地方都重新修整翻新過,連一些花木都是新移栽上去的,碧蕪去屋內略略瞧了瞧,事無巨細,都布置得萬分妥帖,尋不到錯漏。
從酌翠軒出來,碧蕪特意遣銀鈴去了周氏屋裡道謝。
她自己的院子修繕好了,蕭老夫人雖有些舍不得,也不好再留她,翌日便命劉嬤嬤派人將東廂的東西收拾好,送到酌翠軒去。
除了先前伺候她的幾個下人,又調來三五個雜役,負責酌翠軒的灑掃。
搬不搬到新院,碧蕪倒是不大在意,隻這幾日夜裡燈熄後都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自她回到安國公府也快有十日了,日子一長,她愈發覺得不安。
雖說有孕四月才會顯懷,可隻消一個多月便能診出喜脈,還記得前世近兩月,她吐得七葷八素,什麼都吃不下,渾身無力地在榻上躺了好一陣兒。
如此,怕是會教人看出端倪,若問起來,她又該怎麼解釋。
習習涼風穿過窗縫,掀起輕薄的綃紗帳,榻上,碧蕪將藕臂枕在額上,不由得長長歎了口氣。
這廂的煩惱還未解決,是日,碧蕪正倚在臨窗的美人靠上小憩,就聽院中倏然響起壓低的腳步聲。
沒一會兒,珠簾碰撞琳琅作響,銀鉤躡手躡腳地入內來,手上捏著一封信箋。
碧蕪懶懶抬眼看去,“怎的了?”
銀鉤行至她跟前,低身將信箋遞給她。
“姑娘,門房來傳話,說十三殿下派人送來帖子,邀您後日同去踏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