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眾人還不知道賭約的內容,喻景煒本想勸喻澄寅離開,結束這場鬨劇,彆讓這位安國公府的二姑娘屆時下不來台,卻聽車簾扯動簾頂的鈴鐺,發出一陣清脆的響動。
撩開的車簾內鑽出個人來,她由婢女扶著下了車,在他們麵前站定,落落大方地施了一禮。
“臣女蕭毓寧見過六公主殿下,十三皇子殿下。”
喻景煒盯著那女子的容顏看了半晌,熱氣騰然而上,臉刷一下紅了個透。
誠如喻澄寅所言,眼前的女子一襲鵝黃折枝梅花暗紋湖綾長衫,搭著條輕軟的湖石花鳥百迭裙,鬢邊插著一支海棠絹花,春風揚起裙擺,她弱柳般細弱的身子搖搖顫顫,似要乘風而去。
喻景煒算是明白何為比畫還美了。
“臣女在車內小憩了片刻,衣衫淩亂,不得不整理一番,這才下車遲了,望兩位殿下恕罪。”碧蕪低身請罪。
喻景煒低咳一聲道:“無妨,反是我們讓二姑娘為難了。”
說罷,尷尬地瞥過眼。
喻澄寅卻是不放過他,拉住他的衣袖不依不饒,“十三哥,是不是比畫還美,我沒騙你吧,教你不信,你輸了,你輸了,快把那匹小馬駒給我……”
原還不知這兩人到底賭了什麼,喻澄寅此言一出,在場之人頓時恍然大悟。
再將視線落在那位安國公府二姑娘身上時,眾人雖是心思各異,但也明白,此番就是十三皇子輸了。
聽聞清平郡主生前就是京中數一數二的美人,不曾想這位二姑娘流落在外那麼多年,曆經風霜,還能出落得這般亭亭玉立,有過之而無不及。
著實是讓人意想不到。
方才在馬車上,聽著外頭淩亂的動靜,碧蕪還慌亂了一瞬,以為出了什麼事,此時得知竟是這兩位殿下以自己為賭注生出的一場小鬨劇,不由得鬆了口氣。
那廂,喻澄寅仍糾纏不休,喻景煒不堪其煩,隻得道:“給你便給你,可你也得馴服得了才是。”
“屈屈一匹小馬,本公主哪會馴服不了。”喻澄寅催促道,“快點,十三哥,讓人把那匹馬牽來我瞧瞧。”
說罷,拉著喻景煒就往馬場去了。
馬場離涼亭不遠,眾人見狀,也笑著一塊兒跟在了後頭。
碧蕪方才走了幾步,便覺有人攬住了她的手臂,不由得一驚,轉頭看見雙璀璨的眸子,這才笑著喚了聲“趙姑娘”。
“喚什麼趙姑娘,倒顯得生分了,姐姐喚我繡兒便是。”趙如繡道,“我還以為姐姐不來了呢。”
“前日收到十三殿下的請柬,不好不來了。”
碧蕪也不想來,誰曾想沒能如了她的願。但正如蕭老夫人所說,她是正正經經的安國公府的姑娘,與其躲躲藏藏,反讓外頭流言泛濫,不若大大方方教他們瞧瞧,她是否也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生得再尋常不過。
滿足了一些人的好奇心,指不定漸漸的便不會有人在意她了。
京郊的這處馬場還算大,用木欄圍住的馬場中,兩匹馬正競相馳騁,喻澄寅站在馬場外,遠遠喚了聲“七哥”,就見一人勒馬而止,韁繩一緊,調轉方向往這廂行來,另一人緊跟其後。
雖隔的遠看不清,但碧蕪知道那人是誰。
陛下七子,也就是如今的承王殿下喻景楓,與六公主喻澄寅一樣,同為淑貴妃所出。
亦是如今除太子之外,最有力的皇位爭奪者。
承王在喻澄寅跟前翻身下了馬,笑著問:“不是在亭子裡下棋作詩嗎,怎還跑到這裡到了。”
“十三哥送了我一匹小馬駒,我過來瞧瞧。”喻澄寅興高采烈道。
“哦?”承王挑了挑眉,“十三還有這麼大方的時候?”
喻景煒聞言,頗有些哭笑不得,“七哥,你可彆挖苦我了。”
眾人聞言都笑起來,承王也不再打趣他,餘光一瞥,闊步往這廂走來。
“鴻澤,今日怎來得這般遲!”
蕭鴻澤不答話,隻躬身施了個禮,“臣見過承王殿下。”
承王在蕭鴻澤肩上拍了拍,“今日踏青,又不是在宮中,不分上下,不必這般拘謹,就像從前那樣如兄弟般相處就好。”
“是,殿下。”蕭鴻澤應下,仍是一副恭敬的姿態。
碧蕪站在後頭,望著這一幕若有所思。
前世,永安二十五年後,即三年後,聖上龍體欠佳,整日纏綿病榻,皇位爭奪愈烈,當時的太子黨和七皇子黨都在竭力拉攏蕭鴻澤。
可直到蕭鴻澤戰死沙場,安國公府都始終處於中立,未明確表示站在哪一方,竟也因此在混亂的皇權爭鬥中逃過一劫。
她這位沒有野心的哥哥,從某一方麵講,無疑是個明智之人。
思索間,碧蕪就聽一低沉的聲兒在她耳畔乍起,“這便是你那妹妹?”
“是,正是舍妹。”蕭鴻澤答。
碧蕪穩了穩心神,緩步上前施了個禮。
在看清她的容貌後,承王怔愣了一瞬,旋即道:“模樣生得真好,很像你母親。”
“多謝承王殿下誇讚。”碧蕪恭敬地應聲,複又將頭埋下去,但即便看不見,也能感受到承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灼熱得厲害。
她渾身不自在,忍不住厭嫌地蹙了蹙眉。
前世,碧蕪曾在一次筵席上見過這位承王,那時她是以乳娘的身份,跟著旭兒去參宴,但即便隻有那一回,碧蕪對這位承王殿下的印象也極其不好。
“我原覺得大姑娘顏色生得好,不曾想國公爺的這個親妹妹才是真正的絕色,也不知將來哪家有這個福氣,將二姑娘娶了去。”站在承王身後之人忽而笑道。
碧蕪並不認得此人,還是趙如繡在她耳畔提醒,說這是永昌侯世子陳諶。
京城世閥貴族間的關係錯綜複雜,碧蕪回憶片刻,才想起來,如今永昌侯夫人正是淑貴妃的親妹妹,眼前這位永昌侯世子便是承王嫡親的表弟了。
“是啊,也不知誰家有這個福氣。”承王似笑非笑地收回落在碧蕪身上的目光,轉而看向蕭鴻澤,“我們這一眾人裡,數你馬術最佳,今日可得與本王好生較量較量。”
蕭鴻澤自不能推辭,折首看了一眼,見碧蕪衝他笑了笑,讓他安心,這才提步走了。
六公主喻澄寅帶著蘇嬋興衝衝與十三皇子看小馬駒去了,餘下的幾位貴女便站在馬場外觀圍。
許是有佳人圍看,馬場內的幾人皆興致高昂,男兒揚鞭策馬,意氣風發,落在這些春心萌動的姑娘家眼中,難免惹得她們麵紅耳赤,紛紛埋首咬起耳朵來。
趙如繡也忍不住湊到碧蕪耳畔低聲問:“二姐姐覺得這場上,誰生得最好?”
碧蕪草草掃了一眼,一碗水端平,“我覺得都生得好,皆是俊俏的兒郎。”
“那是姐姐沒見過生得更好的。”趙如繡篤定道,“幾位皇子殿下模樣都生得好,不過生得最好的姐姐還未見過呢,若見了那位,隻怕姐姐就說不出這話了。”
“哦?是哪位殿下?”碧蕪明知故問。
趙如繡不言,隻將目光一轉,碧蕪隨著她的視線看去,便見不遠處站在六公主身側的蘇嬋。
“宮中妃嬪多是選秀出身,未出閣前都是世族女子,但一人例外,那便是譽王的生母沈貴人。聽我母親說,沈貴人是陛下南下巡視時帶回來的舞女,生得姿容絕豔,當時豔壓了一眾後宮妃嬪,深受陛下寵愛,譽王殿下也襲承了他母親的美貌,是幾位皇子中生得最好的。”
她頓了頓,悄悄往蘇嬋的方向努努嘴,“不然那位心氣比天高的蘇姑娘怎會輕易鐘情於譽王殿下,隻可惜啊,她今日悉心打扮,譽王殿下卻是沒來。”
這事碧蕪倒是料到了,以前世的進程,那人應還在雲州辦差,斷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兩人言語間,卻聽一聲驚呼,抬眼一看,一匹小馬駒正橫衝直撞而來。
“讓開,快讓開。”一馬倌邊跑邊喊道。
貴女們皆嚇得花容失色,尖叫著散開,碧蕪下意識躲避,轉頭卻見趙如繡麵白如紙,嚇得呆在了原地。
“繡兒!”
碧蕪喚了好幾聲,趙如繡卻像失了魂般一動不動,眼見那發了狂的小馬往這廂衝來,慌亂間,碧蕪不自覺伸出手,將趙如繡重重往外推了一把。
再抬頭,便見那馬蹄高揚,直往她踏來。
雖是匹小馬駒,可真正到她麵前,她才發現馬的高大遠超她所想,鐵蹄似能將她踏碎。
千鈞一發之際,碧蕪腦中一片空白,雙腳忽而不會動了,隻嚇得閉上眼,下意識將手搭在小腹上。
然下一刻,耳畔一陣急促的馬嘶,碧蕪隻覺身子一輕,似被人拉了開來,整個人被一片堅實溫暖包裹,一股令她熟悉又心安的氣息撲麵而來。
她心下猛然一震。
不可能,他絕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作者有話要說:啊哈,狗子終於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