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膝下有十九位皇子,八位公主。
其中,對皇位有一爭之力的,除了中宮所出的太子外,便隻有淑貴妃生下的七皇子,即如今的承王。
在那麼多皇子中,承王文韜武略,智勇雙全,極為永安帝所喜。
可誰也沒有想到,不過四年,太子和承王陸續倒台,永安帝駕崩後,竟留遺詔傳位於譽王喻景遲。
直到新帝登基後兩年,麵對政通人和,百姓安居樂業的一片康泰之象,那些當初納罕於既沒有強大的母家支撐,又能力平庸的譽王能繼承大統的人,才逐漸明白過來。
他們的新君根本不是什麼庸碌之輩,而是蟄伏已久的狼,所有的乖順軟弱都不過是在韜光養晦,隻等伺機而動,一口咬住敵人咽喉,奪其性命。
而如今這匹狼收起了獠牙,斂起了所有的殺意,正在慢慢麻痹他的敵人,使他們放鬆緊惕。
趙如繡還在她耳畔同她絮絮地說著:“這射箭限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內誰得了頭彩,便是此人勝,若無人射得頭彩,就按射下的數量和大小來計分,分最高的便是最後的贏家。”
正說著,場上響起一陣驚呼,承王射出了第一箭,他一擊即中,箭矢直接刺穿了係帶,射落了那隻中等大小的錦囊。
承王放下弓箭,挺了挺脊背,露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在旁守著的侍衛將錦囊撿起,看了一眼,高喊了一聲“拾肆”,另一側站著的內侍立刻低頭翻看起手上的單子,旋即用尖細的聲兒道:“金鑲玉嵌寶蝴蝶簪一對。”
這廂話音剛落,又聽一陣破空聲,蕭鴻澤也同樣射中了一個大小相同的錦囊。
內侍的聲兒很快又起,“和田玉朱雀紋扳指一隻……”
“今年的彩頭倒還不錯,以七哥的箭術,隻怕又能贏得滿載而歸了。”喻澄寅鬼靈精怪,說著說著,驀然從椅子上跳起來,興致勃勃道,“不若我們來猜猜,今年會是誰拔得頭籌。”
她讓貴女們圍攏到一塊兒,也不知從哪裡學來民間賭場的伎倆,讓身側的婢女取出一張兩百兩的銀票,拍在桌案上,信誓旦旦道:“本公主今日就賭我七哥會贏!”
貴女們麵麵相覷,皆是不動,畢竟誰也沒乾過如此不雅的事,還是其中一個湖藍衣衫的女子先拿了張銀票,緩緩放在桌上,底氣不足道:“臣女賭安國公贏……”
她開了這個頭,其餘幾人也放開了些,陸續開始押寶,連蘇嬋也跟著六公主一塊兒押了承王。
到最後,便隻剩下了趙如繡和碧蕪。待趙如繡大大方方押了蕭鴻澤,眾人的目光一時都落在了碧蕪身上。
就目前的局勢看,被押得最多的便是承王和蕭鴻澤,兩人在箭術上勢均力敵,不相上下,往年都曾拔得過頭籌。
碧蕪不可能押承王,她正想支持自家哥哥,卻聽喻澄寅驀然問道:“蕭二姐姐覺得誰能贏?”
見這位六公主睜著那雙瀲灩的杏眸期待地看著她,碧蕪反倒說不出口了,頓了頓,隻模棱兩可道:“臣女覺得,這射箭除了憑本事,也是有運氣在的,縱然箭術不佳,也不代表沒有取勝的可能。”
喻澄寅不解地眨了眨眼,問:“蕭二姐姐這話的意思……是覺得我那箭術最差的六哥也會贏?”
碧蕪霎時愣住了,她說這話本是想糊弄過去,不曾想這位六公主居然這麼理解。
她不敢說不是,唯恐得罪了譽王,可又不能稱是,遲疑片刻,答了個“自然也是有可能的。”
好巧不巧,此時,場上的譽王恰好射了一箭,那箭軟弱無力,堪堪擦了個樹枝,就飛了出去了。
喻澄寅腦子一根筋,不會轉彎,直接將碧蕪的答案理解成了“是”,看向外頭這一幕,忍不住笑起來:“蕭二姐姐既押了我六哥,可不能反悔了,你許是不知道,我那六哥的箭術實在不好,你這回注定是血本無歸了,畢竟連我阿嬋姐姐都沒押我六哥哥呢。”
碧蕪聞言看向蘇嬋,卻發現蘇嬋也在看她,唇間含笑,眸光卻有些冰涼,盯得她渾身不自在。
她乾巴巴地笑了笑,將視線移了開來。
可不是她想賭譽王,實在是迫不得已,這一世她巴不得離他越遠越好。
到了午間,日頭升上來,明晃晃地掛在頭頂,射箭的幾人都額間生汗,有些乏了。
射了小半個時辰,紛紛放下弓箭,入棚下休憩乘涼。
場上幾人或多或少都有所收獲,其中數承王和蕭鴻澤最多,連最不被看好的譽王都射得了一個,反倒是十三皇子喻景煒一無所獲。
喻景煒猛喝了一口涼茶,麵色幽怨地瞥向蕭鴻澤。
本來以為有他那位不善騎射的六哥在,他大抵不會墊底,誰曾想這位安國公今日分外針對他,他目光落在哪處,琢磨著射哪個,他就每每提前一步,全都射了下來。
他原還不知是為何,此時看見這位蕭二姑娘,才想到或是因自己先前同喻澄寅打的那個賭。
蕭鴻澤雖當時沒將不悅顯露在臉上,可心裡都記著呢。這位安國公當真個睚眥必報的。
喻澄寅不知道是這麼一回事,忍不住嘲笑喻景煒,“十三哥,你可得再努力一些,不然啊,一個都沒射得,實在是丟人,怪不得無人押你,連六哥都有人押他呢。”
“有人押六哥?”喻景煒麵露詫異,旋即恍然道,“押六哥的怕不是蘇姑娘吧?”
蘇嬋麵色一僵,笑著搖了搖頭,“十三殿下誤會了,並非臣女。”
喻景煒卻是不信,“蘇姑娘,你可彆幫著寅兒這小丫頭騙我了,除了你,誰會押六哥。”
“猜錯了吧!”喻澄寅衝他挑了挑眉,轉而跑到譽王身側,昂著腦袋道,“六哥,這麼多人裡,可就蕭二姐姐一人押了你,你莫要讓她失望啊。”
被倏然提及的碧蕪脊背一緊,幽幽轉過頭去,便見譽王止了手上的動作,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那雙漆黑的眼眸深不見底,碧蕪連呼吸都凝滯了幾分,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覺蜷縮,忙收回了視線。
下一刻,便聽那清潤中帶著幾分笑意的聲兒響起,“二姑娘頭一回來,不明情況,此番怕是要讓她失望了。”
喻景煒聞得此言,笑道:“六哥,雖說你奪魁的希望渺茫,但為了那頭彩,也可試著搏一搏,我同你保證,那頭彩你定然喜歡。”
他這話一處,可勾起了喻澄寅的好奇心,“六哥喜歡?是什麼呀?到底是什麼?”
“我偏不告訴你。”喻景煒逗她,“你自己好奇去吧。”
喻澄寅可不是好糊弄的,還未等喻景煒說完,她已跑到那拿著單子的內侍前頭,一把奪了過來,順著尋到第十三個。
“玲瓏棋具?”
喻景煒想阻止她已是來不及,他還想耍賴稱不是,喻澄寅卻瞬間看穿了他。
“十三哥可彆想否認,我還不知道你嘛,奇奇怪怪的癖好,往年也是,總把第十三個錦囊設為頭彩。”
喻景煒啞口無言,隻能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涼棚底下的眾人皆在聽到“玲瓏棋具”四個字後受了不小的震動,連碧蕪都忍不住驚了驚。
趙如繡怕碧蕪不知,還貼心地同她解釋,“姐姐或是沒聽說過這玲瓏棋具,不知它的珍貴之處,這玲瓏棋具是前朝棋聖陸乘親手打造的,黑子由玄玉製成,白子則由上好的羊脂玉所打磨,棋盤原是整塊的翡翠,上頭縱橫交錯的是鑲嵌的金線。”
“不過這還不是它最吸引人的地方,傳聞陸乘在打造這副棋具時,將用自己畢生所學寫就的棋譜藏在了裡頭,才使得好棋之人為之趨之若鶩。”
就算趙如繡不說,此事碧蕪也知曉,但她還是笑著道:“倒是極其珍貴之物,讓你說得我都生了幾分興趣。”
“想要嗎?”
碧蕪轉頭看去,便見身側蕭鴻澤笑意柔和地看著她,她本想說不,可瞧見蕭鴻澤眼中的期許,遲疑了一下,改口道:“的確是想瞧瞧。”
蕭鴻澤聞言,神色頓時堅定了幾分,“我儘力為你取來!”
他這說話聲不大,可在這窄小的涼棚中卻格外清晰,碧蕪察覺到不少目光向這廂投來,抿唇笑了一下,低低道了句“多謝兄長”。
休憩夠了,幾人複又提起弓箭出去。碧蕪挨著趙如繡坐下,就聽前頭喻澄寅在同蘇嬋說話。
說若承王得了那棋具,便向他討來,送給蘇嬋,以蘇嬋的棋藝才配得上那副棋具。
碧蕪垂下眼眸,若有所思,前世她曾見過那副玲瓏棋具幾回。
好巧不巧,那時它的主人正是中宮皇後,即她前頭這個蘇嬋蘇姑娘。
整個後宮都知道,皇後棋藝精湛,對那副玲瓏棋具也愛之入骨。而那棋具也確實很美,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尤其是帶著未破的玄機與秘密,使它更具誘惑。
碧蕪每每瞧見都會被它吸引,但隻能遠遠地望上一眼,不敢靠近,更遑論用它來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