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毓盈聞言麵上一窘,一時舌頭都打結了,“胡說,我同你置什麼氣,什麼時候同你置氣了!”
見碧蕪笑而不語,衝她挑了挑眉,蕭毓盈橫了她一眼,亦忍不住笑出了聲,須臾,低歎了一口氣。
“我也算是想通了,你先前說得不錯,大哥哥和祖母並未對我不好,確實是我太敏感了些,還總覺得是你搶了我的。”
她說著,微微垂眸,神色黯淡了幾分,“可那哪裡是我的,不管是大哥哥,還是太後娘娘的疼愛,本就是你的東西,不是我該肖想的……”
“大姐姐……”
碧蕪笑意微斂,正欲說什麼,卻聽蕭毓盈又道:“沒事兒,老占了你的我也過不去,既沒有這份福氣,往後啊,我就等著享笙兒的福,等我這親弟弟將來出息了,也跟著沾沾光,不占了誰的,自也不會教旁人占了去。”
蕭毓盈說這番話時,下頜微揚,浮現出幾分傲色,不免讓碧蕪生了欣慰,她與眼前這位大姐姐及西院的二叔母本也沒什麼齟齬,何必鬨得如此難看,畢竟都是一家人。
“大姐姐的願望定是能成的,指不定笙兒往後會比哥哥更出息,光宗耀祖呢。”
碧蕪神色認真,因前世的蕭鴻笙確實如此,年僅二十便屢建戰功,被破例封了侯,給蕭家帶來滿門榮光。
蕭毓盈啜了口茶水,笑看她一眼,“承你的吉言。不過先不說笙兒了,我自己的婚姻大事可還等著解決呢。”
碧蕪聞言微微坐直了身子,“先前哥哥說的那樁婚事,大姐姐……”
“還未應下。”蕭毓盈擱下茶盞,抬眸看向她,“不過我仔細想過了,既是大哥哥說的人,定然是有可取之處的,我告訴父親,後日約在觀止茶樓,想先與那人相看相看。”
觀止茶樓……
碧蕪垂首,眸子微微轉了轉,旋即看向蕭毓盈道:“先看看倒也好,若是模樣性情不合意,也來得及推拒……隻是姐姐後日既是要出門,可否帶妹妹一塊兒去,自打圍獵回來,妹妹在這院中屬實是憋壞了。”
蕭毓盈聞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麵上顯出幾分猶豫,“你這身子,能走動嗎?”
“好得緊,不信妹妹給姐姐走兩步。”
見碧蕪作勢便要下榻,蕭毓盈忙將她攔了回去,無奈道:“好了好了,當真怕了你了,去便去吧,去茶樓散散心,聽聽曲兒也挺好。那後日辰時,我在門口等你,你莫要睡迷了,誤了時辰,到時我可不管你自己先走了。”
“多謝大姐姐。”
碧蕪殷勤地將榻桌上的桂花糕往蕭毓盈麵前推了推,心下卻是有了主意。
蕭毓盈走後,碧蕪召來銀鈴,在她耳畔低語了一番,還偷偷塞予她一樣東西。
銀鈴重重點了點頭,領命下去了。
出行那日,受罰休養了好幾日的銀鉤又重新開始伺候起碧蕪,許是碧蕪讓銀鈴帶去的金瘡藥不錯,看她乾活麻利的模樣,傷勢已然大好。
隻是一直候在碧蕪身邊,話少了許多,想來是經過這遭,吃了教訓。
蕭毓盈本以為自己來得早,不想碧蕪比她來得更早,兩人上了馬車,一路往觀止茶樓的方向而去。
茶樓的雅間是那位與蕭毓盈相看的唐編修昨日便定好的。
蕭毓盈被夥計領到雅間門口,身子卻有些僵,末了,緊張地回頭看向碧蕪道:“要不,你陪我一塊兒進去?”
碧蕪見狀止不住笑出了聲,“這個,妹妹可幫不了姐姐,沒事兒,大姐姐隻是來相看,又不是來成親,那麼緊張做什麼。若真不合眼緣,回去告一聲,想來叔父也不會真逼了你。”
“什麼成親,儘取笑我,還有,誰緊張了。”蕭毓盈扁了扁嘴,旋即深吸了一口氣,推門進去了。
碧蕪眼看著門闔上,眸中不由得流露出幾分羨慕。不管怎麼說,對於婚事,至少蕭毓盈還有得選,而她根本無法選擇。
少頃,她對守在門口的婢子道:“大姐姐想來也要有一會兒,我去下頭聽聽戲,若大姐姐出來了,你派人來尋我便是。”
見那婢女應聲,碧蕪才領著銀鈴銀鉤往樓下去了。
下到二樓的樓梯口,便見一人站在那兒,長相清秀,白麵無須,衝她躬身施了一禮,“二姑娘,我家主子恭候多時了。”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譽王的貼身內侍康福。
碧蕪稍稍點了點頭,跟隨康福而去,很快入了二樓角落,一個不顯眼的雅間。
這雅間不比三樓的大,但關了門也算清淨,碧蕪在房間內環顧了一圈,卻未看見譽王的身影,隻中間的檀木桌案上擺著一隻散儘餘溫的茶盞,一側的紫金香爐燃著嫋嫋的香煙。
碧蕪疑惑不已,轉而將視線落在西麵的花梨木六扇雕花螺鈿屏風上。
她提步緩緩走近,試探著喚了聲“殿下”。
須臾,便見一個身影從屏風後出來,天青長衫,玉冠束發,仍是那副清雋儒雅的模樣。
可見到他的第一眼,碧蕪卻是秀眉微蹙,許是麵色有些蒼白,碧蕪總隱隱覺得他有幾分憔悴,像是生了什麼病。
可下一刻見他薄唇微抿,自然地走到她麵前,碧蕪又覺得是自己多想了。
他常年習武,一向身子硬朗,前世那麼多年,她甚至都未曾見他召過幾回禦醫,又能得什麼病。
“臣女見過譽王殿下。”碧蕪低身施了一禮。
“二姑娘坐吧。”
譽王在那張梳背椅上坐下,還順手取了兩個杯盞,添了茶水。
碧蕪遲疑了一瞬,才恭敬地道了聲是,緩緩落座。
看著坐在對麵的人,她驀然有些錯亂,好似這裡不是什麼茶樓,而是皇宮禦書房。
而她正與眼前人麵對麵坐著,小心翼翼觀察著他的神色,考量下一步的棋子該落在何處。
可再仔細看那人溫潤清雋的麵容,碧蕪又很快從回憶中抽離出來,因此人並不是她記憶中端肅威儀的陛下,而是那個仍覆著假麵,遮掩鋒芒的譽王。
她沉了沉呼吸,開口道:“那日,多謝殿下救了臣女的性命。”
譽王飲茶的動作一滯,旋即風清雲淡道:“舉手之勞罷了,二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舉手之勞?
當時的火勢那麼大,碧蕪不是沒看見,他亦不可能心中無數,若不小心,隻怕會葬身火海,那可是性命攸關的事。
她咬了咬下唇,暗暗打量著譽王的神情,本想等他先行開口,可等了半晌,卻見他幽幽地品著茶,不急不緩,未有絲毫動靜。
碧蕪到底忍不住先出聲道:“聽殿下身邊的康福公公說,殿下有事要吩咐臣女,不知……”
那人聞言終於抬眸看來,眸色漆黑,深沉如墨,他靜靜凝視了碧蕪許久,驀然道:“本王府中缺一位王妃,倒覺得二姑娘最為合適!”
碧蕪心下猛然一驚,真被她猜中了!
隻原以為這人會拐著彎子委婉地同她商量,卻不想竟是這般直截了當,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她局促不安地攪著袖中的帕子,思量片刻,問道:“京中溫良賢惠的貴女那麼多,殿下為何要選臣女?您分明知道,臣女……”
碧蕪止了聲,垂眸看向自己的小腹,又抬首去觀察譽王的反應。
譽王順著她的視線亦往她平坦的小腹上看了一眼,像是無所謂般笑了笑,“恰是因為如此,本王才會選擇二姑娘。”
他身子微微前傾,伴隨著濃重的壓迫感令碧蕪呼吸微滯。他用那雙深邃不見底的眸子看著她,神色難以捉摸,片刻後,薄唇微張,一字一句道。
“本王想與二姑娘做個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