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幽幽在琳琅閣前停下,蕭毓盈先行下車,然才掀開車簾,就聽她冷笑一聲道:“嗬,當真是冤家路窄。”
碧蕪從車簾露出的縫隙看去,便見那琳琅閣門口站著一青衣女子,帶著一個婆子和丫鬟,神色倨傲,盛氣淩人。
不是蘇嬋是誰。
沒想到竟會在這兒遇著她。
碧蕪秀眉微蹙,忍不住伸手撫了撫胸口,許是太久沒有出門坐車,今日才坐了一小會兒,便覺得一陣陣惡心感自胸口漫上來。
“要不我們改日再來吧。”她提議道。
然這話還未說完,蕭毓盈卻已下了車,還不忘回身對她道:“怕什麼,這會兒避著她反像我們做了虧心事似的。”
見蕭毓盈迫不及待地入了鋪子,碧蕪歎了口氣,也隻得無奈地下了車。
還未踏進去,就聽蕭毓盈提聲道:“呦,倒是許久不見蘇姑娘,蘇姑娘看起來氣色很是不錯。”
蘇嬋正在櫃台前看鐲子,聞聲轉頭看來,麵色頓時冷沉如冰。
或是在外頭,也無需將淑靜嫻雅表現給誰看,她竟連裝也不裝一下,將嫌惡儘數表現在了臉上。
“哪有大姑娘不錯。”她緩緩轉過身,麵露嘲諷,“聽聞安國公有意將你許配給一個大理寺編修,大姑娘竟還能這般興高采烈的,當真令我佩服。”
蕭毓盈頓時臉一沉,“你什麼意思!”
蘇嬋越過蕭毓盈,又瞥了眼碧蕪,唇邊的嘲意更深了些,“這蕭二姑娘很快便是譽王妃了,而大姑娘卻隻能嫁個七品小官,安國公對你當真是好得很。”
麵對她這赤·裸裸的挑撥離間,蕭毓盈自然不會上當,她看了蘇嬋一會兒,反抿唇笑起來,“我二妹妹嫁得這般好,我臉上可是有光,怎的,蘇姑娘也羨慕?可惜了,這世上隻有一個譽王,譽王也隻能有一個正妻,這位置恐怕是搶不走了!”
蘇嬋被猛然一噎,眸中狠厲驟現。
這一陣兒,她就本因著此事煩亂不已,想著出來靜靜心,或可想到擺脫與那個風流成性的永昌侯世子婚事的法子,不曾想卻碰著最是讓她厭煩的兩個人。
當真是倒黴透了。
見她欲發作,身側的婆子忙拉了她一把,壓低聲兒道:“姑娘,先頭的事兒還未平息,可不敢再惹事了……”
聞得此言,蘇嬋麵上的慍色才斂了斂,她強壓下心頭怒火,下頜微揚,“走吧,嬤嬤,今日沒心情了。”
她提步往外頭走去,行至碧蕪身側,卻赫然止了步子,似是仍心有不甘,頓了頓,用隻能兩人聽見的聲兒道:“奉勸二姑娘一句,用姿色來籠絡男人,可不會長久。奪了不該奪的東西,總有一日都得還回來。”
聽得那句“奪了不該奪的”,碧蕪心下倏然一跳。
不知怎的,竟生出幾分心虛來。
若非圍獵時出了變故,按前世那般,如今得了聖旨即將成為譽王妃的的確不是她,而是蘇嬋。
這樣想來,倒真像是她奪了她的。
碧蕪定了定呼吸,旋即直勾勾地看過去,“蘇姑娘說笑了,既是陛下賜婚,哪還有比這更名正言順之事,又何謂奪呢。”
她微微湊近,一字一句道:“不過,我倒是要提醒蘇姑娘,虧心事兒做多了,仔細夜間發噩夢,遭鬼索命。”
蘇嬋麵色倏然一變,旋即狠狠瞪了碧蕪一眼,快步出去了。
待人走後,忍了許久的碧蕪才大喘了口氣,用手捂住嘴,拚命抑製住自己乾嘔的聲音。
“怎的了?”蕭毓盈忙上前,關切道,“哪裡不舒服?”
碧蕪抬首無所謂地笑了笑,“沒事兒,也不知是不是吃壞了什麼,一會兒便好了。”
“我看不是吃壞了,是見著某些人才惡心的。”
蕭毓盈說著往外頭橫了一眼,那有趣的模樣,頓時惹得碧蕪笑出了聲。
那廂,已走出一段距離的蘇嬋卻見身側的婆子將頭轉回來,笑著隨口道:“瞧那位蕭二姑娘吐的,像是有孕了一般。”
蘇嬋心下怒氣未消,本沒注意,然聽到這話,卻是步子微滯,亦回首看了一眼。
果見那位蕭二姑娘捂著胸口,一副難受的模樣。
她微微垂下眼眸,似是想起什麼,問道:“嬤嬤,聽聞這位蕭二姑娘和譽王的婚期就在半月後?”
華嬤嬤答:“是啊,除卻衝喜,老奴從未見過哪樁婚事辦得這般急,倒像是在趕日子似的。”
“趕日子……”蘇嬋捉摸著這幾個字,垂眸若有所思,“倒真是有些奇怪……”
琳琅閣為蕭毓盈打好的兩幅頭麵式樣都很不錯,可許是遇著了蘇嬋,讓蕭毓盈覺得敗了興致,再加上碧蕪身子不適,取了頭麵,也沒去哪處逛逛,很快便回去了。
回到酌翠軒後,碧蕪在小榻上躺了好一會兒,胸口的惡心感仍是難以平息。她好一陣子沒有難受,本以為已經好了,誰曾想,又開始卷土重來。
她命銀鈴去煎了先前從張大夫那兒求來的藥服下,連晚膳都沒怎麼吃。
直睡到酉時前後,銀鉤進來小心翼翼地推醒她,說劉嬤嬤來了。
劉嬤嬤是蕭老夫人身邊的人,應當是來說什麼事兒的,碧蕪強支起身子,讓銀鉤幫著打理了一番,才將人喚了進來。
見碧蕪坐在榻上,劉嬤嬤施了個禮,畢恭畢敬道:“二姑娘睡著呢,是老奴打攪姑娘了。”
“無妨,不過是怠懶,才躺了一會兒罷了。”碧蕪喝了口茶,清醒了幾分,笑著問,“嬤嬤來我這兒,可是祖母有什麼要事吩咐?”
“也沒什麼話,就是老夫人讓奴婢給二姑娘送些東西來。”劉嬤嬤朝後看了一眼,立有小婢子將手中的東西擱在了碧蕪麵前的榻桌上。
是個方方正正,兩個手掌寬的紅漆木盒,其上刻著浮雕,做工倒是彆致。
“這是……”
見碧蕪好奇地想要掀蓋,劉嬤嬤忙上前製止,“此物……老夫人說了,姑娘私下裡,一人看便好。”
她清了清嗓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著實讓碧蕪納罕不已。
什麼稀罕的寶貝,還隻能她一人瞧。
雖是疑惑,但她還是將手收了回來,頷首道:“好,我知道了。”
劉嬤嬤又說了些早些休息的話,便福身退下了,臨走前,意味深長地看了那紅漆盒子一眼。
今兒天本就熱,方才睡了一會兒,碧蕪後背都捂出了汗,粘膩得難受,便召開銀鈴為她備水沐浴。待內屋沒了人,她才看向榻桌上的盒子,緩緩將手伸了過去。
正在外頭吩咐婢子燒水的銀鈴隻聽內間傳來“砰”的一聲悶響,以為是出了什麼事兒,嚇得快步跑進查看。
然瞧見屋內的一幕,卻是一愣。
隻見那紅盒子摔落榻邊,花花綠綠的紙張散落一地,而她家姑娘正咬唇盯著地麵的物什,雙頰緋紅如霞,幾乎要滴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