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說什麼,安亭長公主當年為了毀了她的皇後命,讓那個道士將她的氣運封存在裡頭。
這種荒謬的事她哪裡會信。
碧蕪無所謂地勾了勾唇,將平安扣放回去,安慰銀鉤道:“一枚玉飾而已,碎了便碎了吧,且是旭兒打碎的,跟你有何乾係,我緣何要罰了你。”
銀鉤聽得這話,眼眶都紅了,啞聲道了句“多謝王妃”。
碧蕪在她肩上拍了拍,“將此物放回我妝奩裡吧,莫再將此事放在心上了。”
“是。”銀鉤點了點頭,隨碧蕪一道入了屋。
打從屋外聽到碧蕪的聲兒,喻淮旭便激動不已,這裡的人他多是不大熟悉,能見到他的母親,多少能讓他心安幾分。
他眼見著碧蕪入屋來,待看清來人的模樣,不由得怔在那兒。
這是他的乳娘,他的生母不錯,隻是她如今樣子實在太美,倒教他一時認不出來了。
打他有記憶起,他那乳娘的麵上便有一塊難看的疤印,聽旁的宮人說,那是他二歲多時,屋內失火,乳娘為了救他被火燒傷的。
他得知此事後,便一直對乳娘心存愧疚,還曾暗暗發誓,要對乳娘好。
可萬萬沒想到,十一歲那年,父皇卻告訴他,他的乳娘就是他的生母。
初一聽到這個消息,他既震驚,又高興,心下的愧意也愈發濃重起來,他替乳娘不平,頭一回與父皇起了爭執,將他痛罵了一頓。
直到他知曉了父皇不言明此事的緣由,雖不能全然理解,但還是依著父皇的話,比從前更加努力用功,便是想著將來能解決所有後顧之憂,名正言順地給他母親一個名分,讓她不必整日擔驚受怕。
喻淮旭想著,若這真的不是一個夢,那他定要趁著他那位舅舅還未戰死,安國公府還未敗落前,幫她母親要回安國公府嫡女的身份。
讓她這輩子不必再卑躬屈膝,伏小做低。
他滿腔熱枕,已然在心下將一切都規劃好了,卻聽那叫銀鈴的婢女見他母親進來,低身恭恭敬敬地道了聲“王妃”。
王妃?
喻淮旭一臉茫然,仔細一看,確實有些不對,她母親這身華貴的穿著,顯然與旁人有些不同。
他是心有所想,執念太深,才至於做了這樣一個夢嗎?
碧蕪見旭兒木愣愣地盯著她瞧,不由得笑出了聲,上前將旭兒抱到了懷裡,“怎的,才一夜不見,旭兒便不認識母親了?”
銀鈴在一旁道:“王妃不知道,小公子可聰明了,今日還學會自己用湯匙吃蛋羹了呢。”
“哎呀,我們旭兒這般聰慧呀。”碧蕪笑道,“都學會自己吃飯了,是不是也該學會喊娘了,是不是,是不是,來,喊娘……”
碧蕪逗著他,卻見喻淮旭驀然張開嘴,竟真的從喉間發出一個模糊不清的“涼”字。
聽得此聲,碧蕪驟然愣住了。
銀鈴銀鉤亦是激動起來,“王妃,小公子說話了,小公子方才是不是喊您娘了?”
碧蕪回過神,鼻尖陡然一酸,忙又道:“旭兒,你再喊一聲,再喊一聲。”
喻淮旭看見碧蕪這般激動的模樣,心下亦有些百感交集,他無數次對著碧蕪的背影無聲地喊過“娘”,卻不曾這般切切實實地喊過一回。
他再次開口,亦像是為了完成自己的心願,縱然有些口齒不清,還是一遍遍喊道:“涼……涼……”
碧蕪的眼淚終是忍不住決了堤,見她掩麵哭出聲來,銀鈴忙遞上絲帕,安慰道:“王妃怎還激動地哭了,小公子會喊您了,那是好事兒啊。”
碧蕪卻是不言,旁人隻道她是因稚兒開口而感動,卻不知她不單單因此而哭,這眼淚裡還綴了她兩世的委屈與期願。
見母親哭成這般,喻淮旭亦有些難受,他伸出小手,幫母親抹了掛在頰上的眼淚。
看著旭兒懂事的模樣,碧蕪忙止了哭,“娘沒事,娘沒事,娘就是高興。”
說話間,就聽守在外頭的小漣驀然喚道“見過王爺”。
碧蕪折身看去,便見譽王已闊步入了內間,甫一瞥見她麵上的淚痕,不由得劍眉微蹙。
“王妃怎的哭了?”
碧蕪擦了擦眼淚,抿唇笑道:“方才旭兒開口喊臣妾娘了,臣妾是喜極而泣。”
譽王聞言意味深長地看了旭兒一眼,“是嗎?旭兒都會開口喊王妃了。”
他看喻淮旭的時候,喻淮旭自也是在看他。眼前這人倒是一眼便能認出是他父皇,隻不過與他記憶中的父皇相比,年輕亦俊美許多。
而不是像他記憶裡那般因數不儘的政事與煩慮眉宇間總攏著散不去的陰雲與疲憊。
不過他父皇隻隨意看了他一眼,便移開目光,旋即眸色溫柔地看向他母親。
喻淮旭見狀不由得咋舌,至少在人前,他從未見過他父親對他母親這般柔情似水的模樣,隻偶然,他父親會趁母親不注意,偷偷看著她母親的背影,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都先下去吧,本王有些話要對王妃說。”譽王驀然道。
銀鈴銀鉤聞言不由得看向碧蕪,見碧蕪衝她們點了點頭,才恭敬地應了聲。
銀鉤伸手想去抱喻淮旭,卻見她家小公子扭著身子,抗拒不已,顯然不想離開。她為難地請示碧蕪的意思,碧蕪歎了口氣,“小公子留下,你們都出去吧。”
“是。”銀鈴銀鉤福身退了出去。
聽見門扇闔上的聲響,碧蕪才看向譽王,問:“殿下想同臣妾說什麼?”
譽王在小榻的另一頭坐下,順手將撥浪鼓遞給了旭兒玩,旋即佯作自然道:“本王與王妃大婚前雖是有過協定,可昨夜的事……”
碧蕪便知道他要說此事,忙打斷他,“昨夜,臣妾多謝殿下相救,可那不過一場意外,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忘了便是。”
譽王勾了勾唇,少頃,便聽他一聲低笑,“忘了?王妃覺得,本王昨夜真是隻是一時衝動?”
看著他眼中的自嘲與失落,碧蕪心下陡然生出奇妙的想法。
不會吧,若不是男人的衝動,他還能是喜歡自己不成。
難道還真同旁人說的那樣,男人最是善變,這一世,他忘記了夏侍妾,竟轉而開始在意她了嗎?
碧蕪一時有些慌亂,她瞥見坐在身邊的旭兒,驀然提醒道:“旁人不知,但殿下應當知曉,這孩子……”
“是,本王知道。”譽王定定地看著她,須臾,眸光逐漸溫柔下來,一字一句道,“本王不在乎他是誰的孩子,本王想要的隻有王妃你。”
正假意玩著撥浪鼓的喻淮旭聞言手一鬆,撥浪鼓啪嗒一下落在了軟墊上。
等等,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夢!
他父皇又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他不是一開始就知曉他的生母是誰嗎?
又怎會不知,他是他親生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