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1 / 2)

北方十月的風已帶了肅殺之氣,若鋒利的刀刃,裹挾著風沙剮在臉上帶來些許刺痛。

碧蕪站在安定門的城門上,任衣裙在呼嘯的風中翻飛,俯首看著五萬大軍肅立於城門前,若深夜的海麵漆黑壓抑。

大軍之前,手持一柄紅纓銀槍,身騎駿馬,著玄黑鎧甲者正是蕭鴻澤。

永安帝親自相送,以一碗壯行酒祝願大軍凱旋,作為主將的蕭鴻澤說的慷慨激昂之詞飄散在風裡,碧蕪一句都未聽清,隻看著他雙唇闔動,心若刀割。

天還未大亮,京城卻已是萬人空巷,送行的百姓圍在道路兩旁,呼聲、痛哭聲與叫喊聲混雜,尋常百姓無人為這場戰役而喜,更多的是被迫無奈,身不由己,和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人上陣,不知前路生死,歸期有期的無力。

誓師過後,便聽一聲響徹天際的號角破開雲霾,熹光驅散黑夜自雲後探出頭。

蕭鴻澤迎著朝陽同永安帝辭行,旋即猛夾馬腹,掉頭引領大軍出征。

萬人腳步齊發,整個大地都在震動,劍戟鎧甲碰撞的鏗鏘聲響,很快蓋過此起彼伏的痛哭聲,隨著揚起的漫天塵埃,漸漸消失在那輪冉冉升起的紅日儘頭。

碧蕪咬唇強忍著淚意,直到煙塵散去,大軍再無蹤影,她才終是忍不住蹲下身,埋下腦袋痛哭起來。

蕭鴻澤走後,因怕蕭老夫人太過傷心惦記,碧蕪便帶著旭兒在蕭家陪了祖母一陣兒,一住便是小半個月。

碧蕪沒先說什麼,反是蕭老夫人主動趕碧蕪回去,說她一個王妃,這麼久不回府,隻怕外頭人亂傳閒話。

碧蕪倒是不在乎,能有什麼閒話,頂多就是她與譽王夫妻不睦罷了。她在安國公府的這段日子,譽王時常也會來,隻夜間不會過夜,與旭兒玩鬨一會兒,最多坐到亥時便會起身離開,碧蕪也不會留他。

可既然蕭老夫人這麼說了,再看她老人家這段日子在旭兒的陪伴下氣色也好了許多,碧蕪便讓幾個丫頭收拾了東西,回了譽王府去。

譽王當夜便在雨霖苑留了宿,頭一夜倒是沒動她,隻規矩地抱著她睡了一晚,及至第二夜,或是覺得她恢複好了,便徹底原形畢露,狠狠折騰了她一宿。

翌日羞紅著臉讓小漣替她揉著酸疼不已的腰時,碧蕪驀然有些後悔當初沒讓譽王留下過一晚,這男人一旦積攢地多了,就容易如餓狼一般貪婪,怎也要不夠。

蕭鴻澤抵達西南後不久,便托人帶信給了碧蕪,報了平安,言五萬大軍抵達靖城後,西南如今形勢還算穩定,西澤大軍應當沒那麼容易再破邊防。

看了這封信,碧蕪放心了一些卻也未全然放心下來,蕭鴻澤前世出事在明年開春,也就是大抵二個月後,若一切仍會照前世那般發展,那她現在安心到底太早了些。

半月一晃而過,眼瞧著旭兒便要滿兩歲了,碧蕪與譽王商量了一番,如今西南形勢緊張,這生辰宴不宜大操大辦,待到那日請些至交親朋來,簡單地吃上一桌酒席,便算是過了。

旭兒生辰前夕,太後遣人來召她和旭兒進宮。進宮當日,還是太後身邊的李總管特意親自坐著馬車來接的。

旭兒的話已是說得流利,一見著皇太後,先是照碧蕪說的,規規矩矩地施了個禮後,便邁著小腿顛顛地跑上去,昂著腦袋喊“皇曾祖母”。

他這一聲叫得太後心都酥了,忙將他抱在膝上,讓李嬤嬤端來禦膳房剛做好的點心。

與旭兒玩鬨了一會兒,太後才抬首看向碧蕪,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卻是蹙眉道:“哀家今日抱著旭兒,覺得這孩子沉了許多,倒是你,本就瘦弱,如今這小臉瘦的,看著都教人心疼。”

碧蕪抿唇笑了笑,便聽太後又道:“想必是為著你哥哥吧?”

聽太後提及蕭鴻澤,碧蕪眸光黯淡了一瞬,輕輕頷首。

見她這般,太後不由得低歎一聲,“哀家知你擔憂你哥哥,但有些事兒到底不是擔憂便擔憂得來的,哀家總覺得你哥哥是有福之人,此回定也能安然無恙地回來。前幾日,哀家也召你祖母進宮說話,說起你哥哥的婚事來,這幾年哀家光想著你,的確疏忽了你哥哥,也沒為他尋樁好婚事。你哥哥是你爹娘唯一的兒子,是得有個孩子繼承安國公之位的,待你哥哥這次凱旋回來,哀家便做主為他尋個好姑娘賜婚。”

前世,蕭鴻澤一生未娶,院中連個妾室都沒有,年紀輕輕便戰死沙場,自然沒有留下任何子嗣。碧蕪也不知這一世蕭鴻澤的命運會不會改變,可她定也希望蕭鴻澤能平安回來,兌現對蕭老夫人的承諾,娶妻生子。

她起身恭敬道:“那孫媳便先替兄長謝過皇祖母了。”

太後點了點頭,也知道蕭鴻澤的事不好多提,她看了眼懷中的旭兒,轉而道:“小五,依哀家看,你與遲兒也是時候該再要一個孩子了。”

碧蕪聞言懵了懵,脫口道:“可孫媳覺得,旭兒到底還小……”

“都快兩歲的孩子了,哪裡還小。”太後反駁道,“若落在旁的人家,哪裡有主母親自養孩子的,也隻有你處處仔細,偏要自己帶旭兒。如今旭兒大了,你和遲兒也該為他添個弟妹,譽王府就他一個孩子,難免寂寞了些。”

太後說著,垂首柔聲問道:“旭兒,你說是不是,你告訴你母妃,你要不要弟弟妹妹。”

喻淮旭的確想要,正如太後所說,不止譽王府,前世皇宮中就隻有他一個孩子,除卻他那位小舅舅蕭鴻笙時不時會進宮來陪他,平素時候他始終都是孤零零的。

可看了眼坐在底下的母親為難的模樣,他想了想,卻是違心地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要,旭兒不要弟弟妹妹。”

太後略有驚詫,“為何不要弟弟妹妹呀,往後有了弟弟妹妹,便能同旭兒玩了。”

喻淮旭還是堅定地搖頭,“可是有了弟弟妹妹,爹娘就不夠喜歡旭兒呢。”

底下的碧蕪聞言不由得笑出了聲,太後作出一副生氣的模樣,在旭兒額頭點了點,“你這孩子,怎反給你皇曾祖母搗亂。”

在太後這廂用了午膳,碧蕪才帶著旭兒離開了慈安宮,方才走了一小段,便見宮道儘頭站著一人,正含笑看著他們。

“爹。”

碧蕪還未反應過來,旭兒便已撒開腿衝譽王跑了過去。

見譽王一把抱起旭兒,碧蕪緩步行到他跟前,“殿下怎的在這兒?”

“本王剛從父皇的禦書房出來,知道王妃今日和旭兒來了皇祖母這廂,便想著來看看。”譽王問道,“王妃這是要帶著旭兒出宮了?”

碧蕪點了點頭,便聽譽王薄唇微抿,笑道:“今日還早,王妃難得進宮,不若本王帶王妃去個地方吧。”

聽得此言,碧蕪眨了眨眼,麵露疑惑,“什麼地方?”

譽王不答,故意賣起了關子,“王妃去了便知曉了。”

雖不知譽王究竟要帶她去哪裡,但碧蕪還是乖乖跟在後頭,前世她在宮中呆了十餘年,對這裡還算熟悉。走了一大半,她便恍然大悟,知曉這是要去何處。

果不其然,複行了數百步,他們就停在了一塊紅底金字的門匾前。

匾上書有“燕福宮”三個大字。

燕福宮是譽王出宮建府前的住所,亦是他長大的地方。

譽王的生母沈貴人當年就住在側殿,沈貴人死後,譽王就養到了主殿的祺妃膝下,祺妃亦是十一皇子的生母。

守殿的宮人乍一看見譽王,忙上前施禮,並派人去殿內通稟。

片刻後,便見一人闊步自殿內出來,欣喜地喚道:“六哥,六嫂!”

此人著湛藍暗紋長袍,赭色雲紋短靴,玉冠束發,約摸及冠之年,可尚還帶著幾分意氣風發的少年氣。

正是十一皇子喻景彥。

“六哥,你們過來,怎也不提前知會我和母妃。”喻景彥的聲兒裡帶著幾分埋怨。

譽王淺淡一笑,“因不是特意過來,來不及提前說,王妃今日恰好被皇祖母召進了宮,本王便想著順便帶王妃過來看望母妃。”

他說罷,垂首看向懷中,“旭兒,喊十一叔。”

前世,喻淮旭最喜歡的便是他這位十一叔了,他聽話地開口奶聲奶氣地喚了聲“十一叔”,喻景彥忙應答,登時歡喜地將旭兒抱了過來。

碧蕪跟在兩人後頭入了殿,便見主殿門口立著一個婦人,約摸四十上下,徐娘半老,卻仍是風韻猶存,自眉眼間尚能瞧出當年昳麗風華。

這便是十一皇子的生母祺妃了。

祺妃站在殿門口望眼欲穿,遠遠見他們走近,忙迎上來,她看了眼譽王和旭兒,旋即牽起了正欲見禮的碧蕪的手,“不必多禮了,快,外頭涼,都進裡頭坐吧。”

碧蕪見過祺妃幾回,但並不算多,前世譽王登基後,祺妃亦被奉為太妃,但卻並未住在宮中,譽王恩準她出宮與當時已被封王的十一皇子同住。

在這個富麗堂皇的牢籠裡被困了大半輩子的祺妃終於重獲了自由,在趙王府中過著兒孫繞膝的日子,安享晚年。

祺妃拉著碧蕪在殿內坐下,還特意讓碧蕪坐在自己身側,她笑容滿麵,似乎對他們的到來很是欣喜,“遲兒也有好段日子未來了,沒想到這回竟將王妃和孩子都一並帶來了。”

“是遲兒疏忽,早就該來看母妃的。”譽王歉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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