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1 / 2)

這世上最能騙過自己的人總是自己,可自欺欺人從來都是最不牢靠的東西。

嫁入譽王府近四年間,碧蕪不是不曉得他對自己的好,可他越是對她好,她便越隻能做視而不見,甚至每回內心隱隱的悸動冒出頭,就會被她毫不留情地阻撓扼殺,從不敢去細想。

可今夜或是處在這一片黑暗之中,他無法看清她的神情,聽著他一遍遍的問話,內心的聲兒竟也開始變得清晰起來。

都說情不知所起,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從何時開始隱隱對這個男人動了心,或是前世他手把手教她習字學棋時,抑或是他抱著她在攬月樓賞月時,可前世的她因著身份地位,也因著臉上可怖的傷疤,向來敏感自卑,不願輕易承認此事,亦不願將自己的真心捧給他看。

好似那是她最後的傲骨,一旦折了,那她便徹徹底底,一敗塗地,淪為他手中可輕易嘲辱丟棄的玩物。

然重來一世,她不再是那個卑躬屈膝的奴婢,而是他明媒正娶,堂堂正正的妻。

從踏入譽王府的一刻,她已然做好了準備,以前世蘇嬋的位置,讓他和夏侍妾此生能歡歡喜喜,終成眷屬。

可夏侍妾依舊死了,他卻不複從前那般用餘生來懷戀這個美豔的女子,反而在不久後告訴他,他心裡有了她。

事情朝著她難以預料的情況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她分明一次次想疏遠他,可最後還是貪戀他的溫柔與保護,甚至看著他與旭兒如前世一樣溫馨的父子相處,越發沉醉於這份單純的幸福中無法自拔。

可前世賜死陪葬的那盞毒酒,就像梗在她喉間的一根刺,吐不出來,咽不下去。她一直介懷的並非全是自己的死,而是他對自己的冰冷,是十幾來年同床共枕,卻沒有換來他一絲留情。

這四年來,看著他對自己的好,碧蕪不是沒懷疑過或許前世她的死非他本意,可她終究沒有證據,連個毫無介懷地去歡喜他的理由都沒有。

與其如此,不若將這顆心收起來,不教自己也不教他看見,總好過整日庸人自擾,自尋煩惱。

見身下人久久沒有回應,男人劍眉微蹙,眸色沉了幾分,碧蕪死咬著唇,嚶嚀聲兒才自喉間溢出,便被男人的薄唇吞了去,頓時化作無力的嗚咽。

疾風驟雨打在窗扇上,久久不息,恰如屋內滾燙的熱意,直逾半宿才終是歇了勁兒。

碧蕪筋疲力竭,幾乎是一沾了榻便昏死過去,翌日醒來時,譽王已不在了。身上換了乾淨的寢衣,她依稀記得,昨夜事畢,似是譽王用溫熱的水細細替她擦了身。

她擁著衾被,在床榻上呆坐了一會兒,便聽門扇開闔的聲響,小漣端著銅盆自外頭進來。

“王妃醒了。”她擱下銅盆,拿起一旁備好的衣裙,“奴婢伺候王妃更衣。”

碧蕪微微頷首,忍著周身酸疼,由小漣幫著換好了衣裙,接過濕帕子,淨麵之時,驀然想起昨夜譽王的反常,問道:“今日……可有聽聞朝中或宮裡發生什麼事兒?”

小漣愣了一瞬,抿了抿唇,答:“真說起來,確實有的,聽說昨夜淑貴妃自觀星台上墜落,沒了……”

碧蕪動作倏然一滯,確認道:“自哪裡墜落?”

“觀星台。”小漣定定道,“宮裡都傳是因方家生了變故,承王亦被逐回了封地,淑貴妃承受不住,一時想不開,才會偷偷跑出冷宮自觀星台上跳樓自儘。”

碧蕪反複捉摸著這番說辭,雙眸眯了眯,不免覺得有些蹊蹺。

雖說,淑貴妃兩世的結局都差不多,但這世接觸下來,碧蕪總覺得,像她那般高傲的人,應不至於如此脆弱,跑去自儘才對。

而且,就這麼巧嗎?

沈貴人當年正是從觀星台墜亡,而淑貴妃也剛巧選在觀星台“自儘”,再聯想到譽王昨夜的異常,碧蕪總覺得此事沒有那麼簡單。

淑貴妃的死極有可能與譽王有關,而譽王之所以對淑貴妃下手,興許是因為他的生母沈貴人。

前世譽王登基後,並未追封沈貴人為太後,而是做了一件驚世駭俗之事,他不顧群臣反對,尋來方士在沈貴人故鄉挑了一塊風水寶地,而後不顧群臣反對,選擇黃道吉日,大張旗鼓將沈貴人的棺槨遷出皇陵,在其故鄉安葬。

碧蕪不知,沈貴人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可譽王既不願將此事公之於眾,那段過往,大抵是他最脆弱痛苦的回憶,不堪為旁人知曉。

她緊緊捏著濕帕子,想起昨夜打著傘跑進梅園時,譽王望著那片梅林,眸中難忍的悲痛,隻覺心口也跟著疼了一下。

既是不願說出口,那便就此埋在心底,等它漸漸淡忘去,也不失為一件好法子。

*

與當年太子一事不同,再曆承王之事後,永安帝徹底病倒,太醫院禦醫們費儘心思,然無數湯藥入口,卻始終不見好轉。

依太醫院醫正所言,永安帝此病不在身而在於心,長年累月,憂思過重,鬱鬱難解,乃至失眠心慌,胸悶喘急。

也怪不得永安帝會變成這般,才不過短短三年,太子,承王接連出事,又在同一年經曆了西南之亂與兩樁大案。

永安帝除受案牘勞形外,還要抽神去處理紛繁複雜的家事與國事,年深日久,到底是心神交瘁,積勞成疾。

在他臥病期間,幾位親王與皇子輪番前往宮中侍疾,譽王自也不例外,甚至侍疾的時日還比他人更長些。

自梅園那夜後,碧蕪好一陣兒都未見著他,整日待在王府中到底無趣,便帶著旭兒去了安國公府。

打李家祖孫倆搬來後,蕭老夫人有了說話做伴的人,氣色也比往日好了許多。

碧蕪由婢子領著入了棲梧苑,還未進屋,便聽蕭老夫人愉悅的笑聲傳來。

婢子打起簾子,她抬眸一瞧,便見自家祖母正與那李老夫人坐在一塊兒說話。

李老夫人的麵色顯然比剛開始好了許多,連帶著蕭老夫人亦是精神奕奕,紅光滿麵。

“遠遠就聽祖母笑得開心,不知是何好事,不如說來也讓孫女高興高興。”

蕭老夫人見著碧蕪,登時麵露驚喜,“小五和旭兒來了,快,快坐下。我正與你李婆婆說你秋瀾姐姐的事兒呢,她聰慧能乾,這些日子替我打理府中事務,打理地井井有條的,可省了我不少氣力。”

李老夫人忙道:“您可是言重了,秋瀾那孩子不過是幫您打打下手,沒有倒添亂已是萬幸。”

“她這若叫添亂,那我恨不得她一直幫著我添亂了。”蕭老夫人說著,看向碧蕪道,“你秋瀾姐姐厲害的地方可不止這些呢,還有那些個鋪麵,交到她手上,才不過短短幾月,入帳竟是翻了一倍,你說說,這麼好的掌櫃,打著燈籠去尋恐也聘不到呀。”

碧蕪也道:“祖母說得是,連孫女也得好生謝謝秋瀾姐姐的,孫女不能時時侍奉在您膝下,幸得有李婆婆和秋瀾姐姐陪著您,您的氣色可是好了許多。”

這倒是碧蕪的真心話了。

安國公府今時不同往日,為了以防萬一,她也曾暗地裡派人去查過這位李家姑娘,確實沒什麼問題,應就是單純帶著祖母來京城求醫的。

隻不查不知道,一查還真被嚇著了,這位李姑娘雖與她同齡,可卻早早挑起了養家的擔子,十二三歲就幫著打理家裡的鋪麵,慶德赫赫有名的小酒樓玉味館正是她開的。

可她到底是個小姑娘,無父無母,也沒甚麼人幫襯支撐,聽說這小酒樓一路開起來,遭了不少磨難,也算是不易。

幾個月前,李老夫人患疾,怎也治不好,聽聞京城或有可治病的名醫,為了籌集給祖母治病的錢銀,李秋瀾不得不將小酒樓盤了出去,隨即帶著祖母一路北上求醫。

正如蕭老夫人所言,李秋瀾是個聰慧孝順,堅強自立的好姑娘。雖寄住在安國公府,卻不貪圖享樂,反而主動幫襯著,讓蕭老夫人減輕了不少負擔。

幾人坐著說說笑笑,過了約摸一柱香的工夫,便見蕭老夫人時不時看著屋外,望眼欲穿,“都快到用午膳的時候了,秋瀾怎的還未回來。”

劉嬤嬤看蕭老夫人這般,忍不住打趣道:“老夫人怕不是惦念李姑娘,而是惦念李姑娘的手藝吧,前幾日,灶房的幾個廚子還同老奴抱怨,說李姑娘那一手好廚藝,可將老夫人的嘴給養刁了。”

被戳破心思的蕭老夫人埋怨地看了劉嬤嬤一眼,旋即看向李老夫人,“要說,我著實羨慕你了,日日吃著秋瀾親手做的飯食,恐怕連山珍海味都快入不了你的嘴了吧。”

“嗐,秋瀾那丫頭在廚藝上確實有幾分本事,可也隻在這上頭有本事罷了,大家閨秀會的琴棋書畫,針線女紅,卻是樣樣都學不好,說出去就怕教人笑話。”

李老夫人嘴上雖這般說著,眸中卻流露出幾分心疼,她這孫女,若是父母都健在,哪至於那麼小便需學著去經營鋪麵,貼補家用,奉養祖母,定也跟京城的貴女們一樣,十指不粘陽春水,在閨中好生嬌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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