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蕭毓盈打扮齊整在府中候著兄嫂,欲與他們同去。可侯了小半個時辰,便聽下人來稟,言國公爺和夫人還有事兒,一時半會兒隻怕是回不來,讓她先出發去宮裡便是,莫要遲了。
蕭毓盈猶豫半晌,隻得出府上了馬車,往皇宮的方向而去。
靠在車壁上,蕭毓盈一時覺得有些暈乎乎的,前日她嫂嫂來過後,見她身子不適,轉頭就給她請了個大夫來,那大夫說她確實是腸胃不好,給她開了方子,讓她按時服下,還囑咐平素縱然吃清淡些也記得要吃,不然隻怕病情更重。
那苦澀的湯藥灌下去,蕭毓盈的身子確實好了許多,乾嘔的次數少了,就是有些嗜睡,白日醒來老覺得睡不夠。
她闔眼小憩著,馬車晃晃悠悠,也不知何時停了下來,直到她聽見婢女低低喚她,才疲憊地睜開眼,整理了一番儀容下車去。
許是才剛睡醒,她渾身都沒什麼氣力,頭一發暈,險些栽下去。
她嚇得低呼一聲,霎時清醒過來,卻見一雙大掌驀然接住她,將她安安穩穩地抱了下來。
蕭毓盈太熟悉此人的氣息了,不需抬首,都知這人是誰,待落了地,她忙往後退了一步,敷衍地福了福,道了聲“謝”。
唐柏晏知曉她今日會來,所以才在這兒等著,果然將她等來了,可乍一見到她,他心口便去針紮般疼得厲害,不過小半個月,他的盈兒竟瘦了那麼多,身形單薄,似河邊弱柳,禁不起風吹。
見她神色疏離淡漠,唐柏晏小心翼翼開口,喚了聲“盈兒”。
蕭毓盈頭也未抬,咬了咬唇,就折身往宮門的方向而去。
她不想抬頭,也不敢抬頭。
她既怕自己瞧著他的臉會心軟,也怕自己對他的掛懷和思念會透出那雙眼眸流露出來,教他看見。
她知道唐柏晏就跟在她後頭,但隻有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才能讓自己徹底狠下心來,斷了這段感情。
蕭毓盈才入了宮,就有內侍候在宮道口恭敬地將她領去了裕寧宮,想是她那二妹妹怕她尷尬,所以讓她宴前先呆在那廂。
在裕寧宮坐了一會兒,等時辰差不多了,蕭毓盈才同抱著小公主喻容舒的碧蕪一道前往朝雲殿。
蕭鴻澤夫婦已然到了,蕭毓盈便和先前安排的一樣,和他們坐在了一塊兒。
這今日來參宴的朝臣都是人精,早便聽說吏部尚書和夫人不睦,甚至在鬨和離,今日見他們夫妻二人分坐兩邊,心道果然如此。
那些本欲上前奉承唐柏晏的,都不由得止了心思,畢竟在他們看來,這位吏部尚書有如今這般成就,正是借著安國公府和皇後娘娘堂姊夫的身份。可若他與那蕭家長女和離,沒了倚仗,將來再繼續高升的希望隻怕是渺茫。
外人議論紛紛,眸色各異,唐柏晏絲毫沒有在意,因他的心思隻放在蕭毓盈身上。
蕭毓盈自然感受到了他灼熱的目光,卻是將頭埋地更低了些。少頃,聽見上座的成則帝欲向眾人敬酒,她正欲拿起酒盞卻被李秋瀾按住了手。
李秋瀾給她換了茶水,湊近低聲道:“你身子還未好全,不能飲酒,不然隻怕胃又要難受了。”
蕭毓盈隻得以茶代酒,小抿了一口。殿中嘈雜,幾十人的說話聲混雜在一塊兒,吵得蕭毓盈愈發覺得頭疼,忍不住蹙眉閉眼揉了揉額頭。
沒一會兒,她便見碧蕪身邊伺候的銀鉤走過來道:“大姑娘,我家娘娘見您似有不適,讓奴婢領著您去側殿歇息一會兒。”
蕭毓盈確實覺得有些難受,她道了聲“好”,由李秋瀾半扶著站起身,隨銀鉤往側殿的方向去了。
銀鉤伺候她在側殿的床榻上躺下,道她就候在外頭,有事兒隨時喊她便是。
蕭毓盈點了點頭,閉目很快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睡到半晌兒,她迷迷糊糊睜開眼,仿佛瞧見有人正坐在榻邊守著她。
瞥見那熟悉的衣袍,蕭毓盈蹙起眉頭,也沒力氣同他吵,隻低低道了句:“你出去……我不想見著你。”
“盈兒。”
唐柏晏心疼地看著她難受虛弱,麵容蒼白的模樣,掩在袖中的手握緊成拳,昨日他被皇後娘娘召喚入宮,皇後娘娘同他道了許多,告訴他這是她給他的唯一一次機會,若他真的心悅蕭毓盈,便將真相完完整整告訴她,或還能求得她些許原諒。
是啊,他之所以不願說出那些往事,就是怕他的盈兒因此厭惡他,離開他,可如今他再不說,他的盈兒也會離他而去。
不若試一試,將她想知道的一切告訴她。
他深吸一口氣,似下了決心般道:“盈兒,先前我不肯碰你,是真的有緣由。”
蕭毓盈掃他一眼,諷笑道:“什麼緣由?你莫不是已編好了謊話想要來騙我。”
“並不是。”唐柏晏遲疑道,“我隻是怕你無法接受……”
聞得此言,蕭毓盈愈發覺得可笑,也是真的笑出了聲兒,她不是他的妻子,是要與他白首與共的人,他就這麼不信她嗎?
“你什麼都不說,就覺得我接受不了嗎?”
唐柏晏垂眸,眼中閃過一絲沉痛,片刻後,他帶著幾分豁出去的勇氣,抬首凝視著蕭毓盈,一字一句地道:“那你可能接受,我曾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