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番外十四(1 / 2)

蕭毓盈聞言怔愣在那廂,許久,才訥訥出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唐柏晏看著蕭毓盈麵上一閃而過的驚懼,雖在意料之中,心仍是沉了幾分。

他沉默片刻,才緩緩道:“你可還記得婚後不久,我曾帶你回老家祭拜父母的事?”

蕭毓盈點了點頭,唐柏晏自言是扈南一帶的人,父母早亡,他是由二叔帶大的,後來二叔故逝,他舉目無親,靠替人代寫書信勉強糊口,寒窗苦讀了幾年,才考□□名,入了大理寺。

他的底細,婚前她大哥哥自是命人去查過的,沒查出什麼問題,可如今得知他是陛下的人,又聽他這語氣,這身世隻怕是有什麼問題。

唐柏晏似是看出她的疑惑,道:“我的身世的確是陛下派人掩蓋過,但我並未騙你太多,我父親確實在我五歲那年沒了,可我母親不是,你先前去時,那墓碑是我教人新立的,你看到的那座墳塋裡隻有我父親的屍骨,並沒有我母親......”

言至此,唐柏晏又止了聲兒,神色凝重,似是對往事難以啟齒,好一會兒,才繼續道:“我七歲那年,家鄉曾遭了一場大水,將村莊田地儘數淹了,鄉人四散逃亡,才至於兄長不易查到我的過往,若沒有那場大水,那些鄉人或許還會繼續對著我指指點點,說我娘是肆意偷人的下賤女子......”

見他薄唇微抿,露出一絲苦笑,蕭毓盈心下也悶得難受,他的過往她一無所知,偶然問起,也常是被他打著哈哈略過去。

蕭毓盈支撐著坐起身,遲疑半晌,問:“那......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唐柏晏低歎了一聲,娓娓道,“我娘未嫁前便是十裡八鄉出了名的美人,她當時嫁予我爹就是看中了我爹家在鎮上開了間鋪子,生意不錯,日子還算富裕。可我出生後不久,我祖母父便相繼病倒,爹為了給他們治病,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到最後迫不得已賣了宅子和鋪子,可惜也沒能將二老留下來。”

“家中一貧如洗後,爹被迫同娘一塊兒搬到了破舊的鄉下老屋,也是自那時起,娘徹底變了,從前的溫柔小意煙消雲散,轉而變得自私貪婪,刻薄刁鑽。未曾給她想要的富庶日子,爹自也愧疚,他努力做些小生意來滿足娘的貪欲,就算她拋下才幾個月的我不管不顧,任我餓得大哭,他也隻討了羊奶親自來喂我,不曾絲毫責怪過娘,再後來,我那娘就變得愈發放肆起來……”

雖隻聽他說了這麼一些,但蕭毓盈已能想到他幼時過得如何,她朱唇緊抿,心下說不出的難受,便聽唐柏晏繼續道:“我兩歲時,縣上的一個小官覬覦我娘的美貌,而我娘為了那些奢華富貴還真答應下來,做了那人的‘外室’,兩人常趁著他爹不在時,在他們家屋內肆意苟且……”

唐柏晏其實沒有告訴蕭毓盈,他娘那些年肆意辱罵鞭打他的事,他幼時最怕的便是那個男人不來尋他娘時,他娘會將氣撒在他的身上,用院中折下的柳條鞭打他,常是將他打得遍體鱗傷,渾身青紫。

而他爹是個懦弱無能的人,即便知道他娘做了什麼,也隻會將罪責歸到自己身上,覺得是自己無能所致,一味拚命地賺錢,隻想著挽回他娘的心。

直到他五歲那年,那男人得了提拔,要被調至彆處做官,娘不依不饒,要爹給她一張和離書,同那男人一道離開。他爹卻是堅決不肯,他終是回過味來,發現這個女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回心轉意,既是如此,他也絕不會成全她,讓她獨自好過。

他娘與爹吵了一段日子,有一日驀然便不吵了,而沒過多久,他爹就突然病倒了。

他這病來得很急,也很蹊蹺,很多年後唐柏晏回憶起來,才想起那時似乎瞥見過他娘在爹湯藥中動手腳,可他還太小,沒有反應過來這究竟是在做什麼。

爹的病一日重過一日,很快就病入膏肓,最後隻能躺在了床榻上,麵色青灰,瘦骨嶙峋,對著帳頂艱難地喘息著。

唐柏晏深深記得那日,天若漏了一個洞,雨傾盆而下,電閃雷鳴,他發了高熱,渾身難受,迷迷糊糊從床上爬下來去找他爹,推門便見一道閃電劈下,照亮了整間屋子。

他清晰地看見那張方桌之上忘情交纏的身影,聽見開門的動靜,那男人瞥過來一眼,卻絲毫未將他放在眼裡,隻將身下的女人欺負地更狠了些。

他不敢招惹,也不敢說話,隻小心翼翼地走到角落裡那張木板床上去找他爹,可還未走到床帳前,他就聞到一股濃烈的惡臭從裡頭傳來,他喚了兩聲“爹”,卻未聽到絲毫回應。

掀開床帳,他就看見他爹睜著一雙眼睛,保持著怒不可遏的神情,一動不動。彼時的唐柏晏還不知道什麼是“死”,他隻知道他燒得很難受,就在他爹身邊躺下來。

外頭是男女交錯起伏的喘息聲,鼻尖縈繞著的失禁便溺的惡臭,唐柏晏整個人因高熱燒得渾身不適,昏昏沉沉,好一會兒,他終是止不住對著榻外瘋狂嘔吐起來。

甚至於未來的二十餘年,隻消一想起那日的情形,他便會忍不住頭皮發緊,腹中泛起一陣陣的惡心。

唐柏晏燒了一夜,險些沒了命,可幸運的是,他熬到了天亮,發了身汗竟奇跡般活了下來。醒來後,他娘已隨那男人離開,到彆處逍遙快活去了,鄉人見他可憐,幫忙替他爹下了葬,而他則被一個遠方的二叔收養。

那二叔因是個跛子,家徒四壁,近而立之年而未娶,想著讓他將來養老送終,就將他接到了自己家裡。

七歲那場洪災過後,唐柏晏跟著二叔逃亡了一年有餘才在一處停留下來,為了維持生計,他天不亮就要陪著二叔去賣豆腐,幫著做家事,閒時還會去村上的學堂偷聽先生教書。

縱然無人正經教過,他也極其聰慧,幾乎過目不忘。可惜他這二叔終究沒有活到他為他養老送終,在一個雨天,賣豆腐回來的路上,他不意摔倒在了路邊,頭磕在堅硬的石頭上,死了。

唐柏晏翻出家中所有積蓄好生葬了他,之後便靠著自己的能力獨自苟活著,畢竟沒人願意收留一個已然十二歲的孩子。他嘗試著替人讀信代筆來賺點小錢,也勉強填飽肚子,再大些,他便替一些富家公子代寫功課來換取賞錢或書冊,竟也教他逐漸攢下不少銀子。

十五歲那年,他開始考科舉,並於二十歲高中,入大理寺就職。也是在之後不久,他見到了自己的殺父仇人。

當年與她娘私通的男人,已成為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見到他的第一眼,唐柏晏便認出了他,這些年他反反複複做著那個噩夢,怎可能會認錯人。

昔日的仇恨漫上心頭,他秘密去打聽,才發現他娘如今更名改姓,在這個男人的原配死後,居然代替她成了正室夫人,還替男人生下了幾個孩子。

她將自己的臉保養得極好,縱然過了那麼多年仍是嬌豔明媚,俏麗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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