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淮旭沒理會他,隻折身往看台處望了一眼,見裴覓清正攥著帕子盯著自己瞧,不由得勾唇淡淡一笑,再望向遠處的箭靶時,笑意微斂,眸色霎時銳利了幾分。
右腳退了一步,穩住重心,他一手抓住弓身,另一手搭箭拉開弓弦,瞄準靶心。隨著一陣破風聲,眾人眼見那箭頭射在了靶心上仍是不止,緊接著竟破開徑直那層木板,整支箭穿透箭靶飛去,落在了遠處的草叢中。
看著箭靶上拳頭大小的空洞,在場之人無一不瞠目結舌,鴉雀無聲了好一會兒,才見嶽峯行至喻淮旭跟前,拱手道:“太子殿下的箭術出神入化,草民著實佩服。”
喻淮旭抬手在嶽峯肩上拍了一拍,“你我此番不相上下,或是那箭靶脆弱,才給了孤表現的機會,不過孤也算有了意外之喜,嶽公子這般才能,將來定會成為大昭的棟梁之材。”
他這話的意思再明確不過,其餘幾個一道比試的世家子弟聞得這話,腸子都要悔青了,聰明反被聰明誤,早知道,他們就不刻意討好太子,儘力去拚了。
見自家哥哥取了勝,喻容舒與有榮焉,興高采烈地下了看台,往喻淮旭跑去,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昂著腦袋看向他,一臉敬仰。
“皇兄好厲害!”
喻淮旭寵溺地伸出手指在喻容舒的額頭上輕輕點了點,“往後舒兒也要尋一個不能比父皇和皇兄差的男兒做駙馬,知道了嗎?”
十一歲的喻容舒哪裡懂得這些,她搖了搖頭道:“舒兒不需要駙馬,舒兒要一輩子待在父皇母後和皇兄的身邊。”
喻淮旭笑了笑,轉而看向站在喻容舒身後的裴覓清,“你倆也餓了吧,這裡離東宮近,不若一道去東宮吃些點心。”
喻容舒自是不會不答應,她還是孩子心性,聽聞有點心吃,重重點點頭,就蹦蹦跳跳往東宮的方向去。
裴覓清被落在後頭,倒也給了喻淮旭機會,同她一道走。
喻淮旭偷著瞥了眼行在他後頭,比他慢了半步的小姑娘,見她低垂著腦袋,一副羞赧的模樣,不由得無奈地笑了笑。
裴覓清比喻容舒長兩歲,今年已有十三了,從去年秋天開始,原和喻容舒一樣,喜歡圍在他身邊親昵地喚“太子哥哥”的小丫頭,驀然若抽條的柳枝般長開了,不但身段愈發纖儂有度,連模樣也脫了稚氣,笑起來眉梢上挑,眼尾微揚,竟無端端生出幾分女子的嫵媚。
姑娘家大了,不但模樣更美了,連性子也收斂了許多,不再粘著他,連那句“太子哥哥”,也在不知不覺間就變成了恭敬的“太子殿下”。
兩人默默走了許久,始終低垂著腦袋的裴覓清便聽少年清潤的聲兒在耳畔響起,“清兒方才怎的一直盯著那位嶽家公子瞧?”
喻淮旭也不願猜裴覓清的心思,既然想知曉,就乾脆大大方方地問,若裴覓清真的對那嶽峯有意,他還好趕緊想想對應的法子。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最易春心萌動,也容易變了心思,他應當還來得及讓她轉而喜歡上他的。
裴覓清聽得這話,著實怔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想起喻淮旭口中所指的“嶽公子”究竟是誰。
“我倒也不是在看他,不是,也算是在看他。”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好一會兒才抬首看向喻淮旭,“太子殿下沒有瞧見嗎?他後背也不知染了什麼汙漬,白一片藍一片的,顯眼極了。”
嶽峯那件衣裳本就是深色的,汙漬留在上頭,一眼就能瞧見,裴覓清原還以為那是花紋,後來才發現不是,她就是因為想看清楚才會一直盯著那人瞧。
這回可輪到喻淮旭愣了,他止住步子,問:“隻是因著這個?”
見裴覓清點了點頭,喻淮旭突然覺得有些丟臉,敢情方才那麼大一缸子醋,他算是白吃了。
他尷尬地低咳了一聲,旋即語重心長道:“清兒,往後你可不能隨便瞧彆人了,尤其是彆的男人。”
裴覓清不明所以,“為何?”
喻淮旭一字一句,認真道:“因為我會吃味的。”
聽得這簡簡單單的七個字,熱氣蒸騰而上,裴覓清的臉刷地一紅。
太子哥哥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可以試圖理解成那個意思嗎?
太子哥哥也喜歡她嗎?
裴覓清一雙手在袖中不安地攪動著,打她去年秋天來了癸水,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大姑娘後,姑娘家的心思驀然也跟著明朗起來。
可誰又能不喜歡像太子哥哥這般好的人呢,她沒入宮前,他便會常出宮來,帶著她去玉味館吃飯,去觀止茶樓喝茶,去市集逛廟會,送她喜歡的點心,好看的珠串和小玩意兒。
最重要的是,他派了太醫來,給她的母親治病調養,才讓她原病入膏肓的母親逐漸痊愈過來,不至於讓她淪為沒有母親疼愛的孩子。
後來她有幸進宮成了公主殿下的伴讀,他便親手教她和公主殿下讀書,寫字,在禦花園放風箏,劃船。
裴覓清自覺,這世上除了她爹爹,再不會有比太子哥哥對她更好的男兒了。
她一直以為太子哥哥不過因著她父親是太子太傅,就厚待她幾分,將她當作妹妹一般看待,沒想到原來太子哥哥也是有幾分歡喜她的。
她無措地咬了咬朱唇,就聽喻淮旭溫柔的聲兒再度響起,“往後彆叫太子殿下,我聽著不習慣,就同先前一樣叫太子哥哥吧。”
裴覓清一雙昳麗的麵容若染了胭脂般紅了個透,她赧赧點了點頭,低低“嗯”了一聲。
回到東宮後,孟九已按喻淮旭的吩咐準備好了點心和茶水,茶點吃得差不多了,見天色沉沉向晚,喻淮旭命人送裴覓清出宮去。
裴覓清走後,喻淮旭托額啜了口茶水,看著還跟小兔子似的吧咂吧咂啃著點心的喻容舒,默了默道:“舒兒,你喜歡清兒姐姐嗎?想不想你清兒姐姐往後一直在宮裡陪著你?”
喻容舒吃點心的動作一滯,頓時點頭如搗蒜,“當然想了,舒兒太喜歡清兒姐姐了,想讓清兒姐姐一直陪我玩。”
喻淮旭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杯壁,輕笑道:“那往後可不能再帶你清兒去那演武場了,不然要是被哪家的公子拐跑了,怎麼將你清兒姐姐留在宮裡,是不是?”
“皇兄也想讓清兒姐姐留在宮裡嗎?”喻容舒放下手中的點心,驀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驚詫地指著喻淮旭,“難不成皇兄你……”
果然,這小丫頭還是極聰慧的,喻淮旭也不否認,順勢點了點頭,卻聽喻容舒繼續道:“你想讓清兒姐姐留在宮裡做女官?”
說罷,她還一人嘀嘀咕咕道:“也對,若要做女官,是不可這麼早嫁人的……”
喻淮旭無語到嘴角都在抽搐,“喻容舒?你……”
“嗯?”喻容舒轉頭看來,歪著腦袋一副理所當然,“皇兄,舒兒說得難道不對嗎?”
站在一旁伺候的孟九和吳賜兩人皆是抿著下唇拚命憋笑。
片刻後,就聽他們對牛彈琴的太子殿下咬牙切齒的聲兒響起,“對,對,你可真是太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