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泛黃的日光灑下,透過窗紗落在屋中。
雕花大床上,床帳之中,一大一小以相同的姿態跪坐,兩兩相望,同樣圓溜溜的大眼睛一動不動。
你看我,我看你,兩雙大眼睛發酸發紅了,也沒有一絲聲響傳出。
……無聲的對峙。
沐離看著莫名出現在她床上的小孩,因為那一絲似曾相識的感覺沒有出聲,她在絞儘腦汁地想這分熟悉感來自哪裡。
小孩生的一雙丹鳳眼,眼瞳又大又圓,眼尾卻因為微微向上翹起顯得狹長深邃。很漂亮生動的一雙眼睛,透過這雙眼睛沐離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容貌和她相差無幾卻有幾分陌生的人。
她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頭上明顯是中原發式的發髻,眼中的人也跟著摸了摸。
眼睛微微睜大,沐離終於移開了對小孩的注視,低頭看向了自己。白色的中衣略有淩亂,不太嚴實的衣領處露出蔥綠色的小衣,小孩眼睛裡的人就是她,沐離!
沐離驚了,她向來覺得中原女子的穿著打扮過於繁瑣,來到京城半個月一直還是南疆的發式衣著,這怎麼平白無故睡了一覺後自己就變了一副打扮?
難不成是這小孩給自己換的?可……沐離微眯著眼睛,又看了小孩一眼後覺得自己的猜測應該不對,因為小孩看起來才兩三歲的年紀。
看看他的短胳膊短腿,肉乎乎的包子臉還有頭上歪歪的小發包,沐離改跪坐為盤腿,活動了一下手腳。
小孩還是睜著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看著她,沐離伸出手指頭戳了戳他的臉頰,很嫩很奇怪的觸感,應該是個可愛的男孩子,她想南疆的男孩子沒有他白嫩。
好奇地又戳了戳,呆愣愣的小孩身體晃了一下,她清了清嗓子趕緊收回了手指頭。
“小孩,你是誰?怎麼出現在我的床上呀?不知道我們南疆人會玩很可怕很可怕的小蟲子嗎?小蟲子咬你一口你會痛很久。“沐離今年剛滿十五歲,還沒脫離天真幼稚的性格,眨巴著同樣烏黑的眼睛嚇對麵的小矮蘿卜頭。
小矮蘿卜頭依舊呆愣愣的,像是弄不明白眼下發生的狀況,但他也跟著沐離盤起了小短腿,白胖的小腳丫子露了出來,圓圓的腳趾頭好似一顆顆飽滿的珍珠。
沐離很奇怪地又想,小孩一定很受父母寵愛,南疆多山林,路也不好走,小時候她和大哥的腳都有一層薄薄的繭子。
“小孩,你父母是誰?再不開口的話姐姐就要撓你的小腳丫子了啊。”矮蘿卜頭不出聲,沐離翹著唇故作威脅地伸出了一根手指頭,躍躍欲試。
這句話出口後,矮蘿卜頭終於有動靜了,紅紅的小嘴張開,奶呼呼的聲音慢吞吞的,“阿娘,你是阿娘,不是姐姐。”
沐離伸出的手指頭懸在了半空中,不敢置信地吸了一口冷氣,誰這麼喪心病狂地陷害她,不動腦子的嗎?她才十五歲的小身板哪裡能生出一個這麼大的一個小孩?而且,她沐離沐小郡主清清白白的,還沒遇到心儀的男子鑽過小樹林呢。
她有些生氣了,大聲地喊自己的貼身婢女綠蘿的名字,綠蘿是她從南疆帶來的,從小和她一起長大。
“不乖的小孩子姐姐真的會用小蟲子咬的。”沐離對著一臉迷茫的小孩哼了一聲,轉過頭來看向聞聲進來的婢女綠蘿,真不該啊,綠蘿守著房間怎麼能讓一個陌生的小孩子睡在她的床上。
然而她還沒開口呢,小孩的動作比她要快。
“蘿姨,阿娘睡傻了,阿娘不認識寶貝安安了,要寶貝安安叫她姐姐。”小孩脆生生的聲音最後帶著一絲委屈。
沐離立刻去看,小孩的大眼睛也已經變紅了,裡麵甚至有晶瑩的水光。
這怎麼就要哭了啊?中原的男孩子都是這麼嬌氣的嗎?
她抿了抿唇,有些頭疼,“綠蘿,這是哪家的孩子呀?快把他送到自己的父母那裡。”她根本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對可憐兮兮的小孩子招架不住。
綠蘿是個身形高挑麵容豔麗的年輕女子,出身南疆沐王府,二十五年中有整整二十年的時間待在沐王府,最近五年則是跟著主子來到了京城。
主子再過不久就要回到南疆了,她的心情格外的好,進來的時候臉上帶著輕快的笑,可聽到主子和小公子對話的這一刻,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蘿姨,阿娘她不要寶貝安安了嗎?”聽到要把他送走,小孩眼中的水光晃了晃凝成了水珠,以最快的速度落了下來。
委屈,很委屈。
寶貝安安已經很久沒見阿娘了,阿娘還要把他給送走。
沐離看到大顆的淚珠在那小孩的臉頰滑落,下意識,眼睫毛也跟著顫了一下,懵懵地看向侍女綠蘿。
等著她告訴自己這個愛哭的小孩究竟是誰家的。
然而,綠蘿已經心疼地上前,用衣袖為小男孩擦拭臉頰,“小公子莫哭了,郡主是小公子的阿娘,怎麼會不要小公子呢?”
……郡主是小公子的阿娘……綠蘿的聲音有些低,可不妨礙沐離將這話聽得清清楚楚,她倏然瞪大了眼睛,又猛地閉上。
一定是在做夢,她想。
可是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委屈巴巴的小孩還在她的麵前,侍女綠蘿看起來也說不出地有了些變化……
“這小孩是誰家的孩子?”沐離咽了咽口水,又問了一遍,心中卻產生了一個荒唐的想法。
綠蘿從小就在她身邊呢服侍,又陪著她到京城為質,無論如何不會騙她的。
“郡主,小公子是您三年前生下來的……”
“您是他的親生阿娘,南婆與奴婢全都親眼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