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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吃完飯不久, 喬橋重新拉上窗簾,正懶洋洋地窩回了沙發上,眯著眼睛揉著撐得圓鼓鼓的肚皮, 手機突然叮咚叮咚地連著響了好幾下。

喬橋把被丟到了茶幾上的手機扒拉過來, 點開來看, 原來是蔣元洲發來的, 說明天晚上過生日,邀請喬橋參加。

喬橋想了下,正打字準備回複,蔣元洲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喬橋摸出遙控器把電影按了暫停,才接通了電話。

“喬哥。”蔣元洲那邊很安靜, 能聽到隱隱蟬鳴聲, 幾乎和喬橋窗外林子裡的聲音重疊了:“你的感冒好些了嗎?”

喬橋這周請假用的理由是流感,為了不傳染其他同學, 所以待在家裡靜養。

喬橋“嗯”了一聲, 覺得坐著不舒服,爬起來換了個姿勢, 趴到了沙發上,才說:“差不多快好了。”

蔣元洲說:“每天聊天都這麼說,也沒見來學校, 再不過來,喬哥手底下的小弟都要跑沒了。”

喬橋滿不在乎地說:“那些小弟一點兒用都沒有,大哥生病這麼久了, 也沒個人提禮物來探望,要他們有什麼用, ”

蔣元洲低笑了聲,忽然開玩笑似的說:“今天正好放假, 要不我提點禮物過來探望喬哥?”

“不用。”喬橋趕緊說。

喬橋才不敢讓蔣元洲過來,宋以明都沒見過蔣元洲就跟蔣元洲不對付了,要是蔣元洲真過來了,兩個人非打起來不可。

“……”電話那頭頓住。

喬橋也發覺了自己剛才的語氣過於生硬了,趕忙解釋說:“因為我現在不在江市,跟著我爸去外地出差去了,家裡沒有人,你過來肯定要白跑一趟了。”

“不過我明天就回來了。”喬橋又補充說。

蔣元洲“嗯”了一聲,語氣又重新有了笑意:“我就開個玩笑,我現在還在家坐著呢。”

“明天……”

“那明天——”蔣元洲剛開口,聲音和喬橋的撞在了一起。

喬橋等了幾秒鐘沒聽到電話對麵說話,便繼續說道:“明天生日是什麼安排,要去哪兒玩?”

蔣元洲頓了頓,沒說自己的打算,反而問:“喬哥有什麼想法嗎,想去哪兒玩?”

“我?”喬橋茫然了一秒,拿開手機退出通話頁麵,點開社交軟件上和蔣元洲的聊天框看了看,說:“你給我發的消息……不是已經有了計劃來邀請我參加聚會的嗎?”

“……”蔣元洲估計才想起來,停頓了兩秒,才說:“沒什麼計劃,就是朋友幫我組了個生日趴,也不一定非得去。”

喬橋說:“既然朋友都安排好了當然要去啊,是什麼地方?”

蔣元洲說:“沿江路,就是以前我們經常去的那塊兒。”

“哦。”喬橋忽然想起了什麼,很懷疑地問:“你特意打電話來邀請我,不會是為了讓我過去買單的吧?”

喬橋明顯聽到電話那邊笑了聲,但蔣元洲開口時,語氣聽起來還頗為嚴肅:“怎麼會,是請喬哥過去幫我鎮場子的。”

“你最好是這樣。”喬橋說。

蔣元洲又笑了聲,問:“喬哥明天什麼時候到江市,是到機場嗎,到時候我去接你……”

喬橋聽到關門聲回過頭,看見走進來的宋以明,趕緊壓低聲音對電話那邊的蔣元洲說:“不用啦。”

喬橋時刻記得自己撒的謊,圓得非常溜:“我坐車回來,你把地址發給我,我到時候讓我爸順路送我去就行了。”

喬橋語速飛快地說完就掛了電話,把遙控找出來,看了看已經走了過來的宋以明,將電影繼續放映。

係統聽完全程,很不理解地說:“雖然說上次遇到的事是幻覺,但現在這個世界確實出現了bug,危險係數上升也是事實,乾嘛還要答應去參加生日聚會。”

喬橋扔開遙控器,說:“因為蔣元洲是很重要的角色,我要跟他打好關係。”

係統問:“哪裡重要?”

喬橋一臉“你無可救藥”的表情,把臉埋進了疊起的手臂裡,在心裡對係統說:“劇情不是說了嗎?在喬家破產後,如果蔣元洲願意幫我,我就能想辦法把爸爸媽媽保釋出來,請律師給他們打官司了。”

“你……”係統歎了口氣,說:“就知道你肯定不會放棄。”

喬橋說:“你都說了可以試一試的嘛,現在事情都還沒有發生,乾嘛要放棄。”

係統想了想,問:“你怎麼不試著跟宋以明說以說,要是宋以明願意幫忙,喬家說不定都能免於破產。”

喬橋對係統的提議沒什麼反應,晃了晃翹在身後的小腿,插科打諢地說:“你不是說宋以明沒有感情的嗎?我去找他沒有意義啊。”

“那是以前。”係統說:“現在你們倆個關係這麼融洽,我覺得你可以試試。”

喬橋晃了晃腦袋,沒有說話。

係統實在不是很理解喬橋的想法,以為喬橋是因為它之前說的那些話才不敢去跟宋以明說,還想再勸:“其實你可以以開玩笑的形式試著……”

“算啦。”

喬橋抬起一點頭來,歪著腦袋靠在手背上,瞧著坐在旁邊沙發上的宋以明,對係統說:“宋以明也是受害者,我是因為他受到的傷害,才享受了這麼多的優待,不能再繼續打著朋友的關係讓他放棄自己的立場啊。”

係統因為喬橋的話而愣住。

喬橋還在繼續說著:“你說的嘛,凡事有因才有果,宋以明那邊的因果都已經沒辦法再改變了。”

喬橋蹬腿蹦起來,乾勁十足地說:“我還是努力努力,想辦法改變有機會能改變的因果吧。”

係統還沒來得及為喬橋操心,就見喬橋臉上突然掛上了甜甜的笑容,朝宋以明挪了過去。

係統問:“你要乾什麼?”

喬橋沒再搭理係統,因為他和偏頭看過來的宋以明對上了視線,臉上的笑容變得更燦爛了。

“宋以明……”喬橋貼著宋以明坐好,昂著頭,睜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對宋以明說:“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啊?”

宋以明垂眼瞧著一反常態主動蹭過來的喬橋,沒有說話。

過去的接近一個星期裡,喬橋都非常注意和宋以明之間的距離,似乎擔心宋以明又把他抓進懷裡,除開吃飯,其他任何時候都坐得離宋以明遠遠的。

“宋以明。”喬橋拿腦袋蹭了蹭宋以明的肩膀,用最好的語氣,軟乎乎的對宋以明說:“好不好嘛。”

靜了一會兒,喬橋終於聽到了宋以明開口:“說說看。”

喬橋立刻喜笑顏開,像是早已經組織好了語言,片刻不耽擱的說:“明天我同學過生日,邀請了我,你知道的,我那天晚上放學回來因為天太黑被嚇到了,所以現在還是有點怕黑,所以你明天晚上能不能去接我啊?”

宋以明說:“不是有司機?”

“是有司機。”喬橋拽住宋以明的胳膊,眼含期待地說:“但是我還是害怕,想讓你坐司機開的車裡一起去接我,可以嗎?”

喬橋晃了晃宋以明的胳膊,喊他:“宋以明,可以麼可以麼……”

宋以明絲毫不為所動,甚至移開了落在喬橋身上視線,看向了屏幕,語氣聽不出情緒地問:“怎麼不讓蔣元洲送你回來?”

喬橋愣住了,因為太過驚訝,以至於說話都結巴了:“你……你怎麼知道的!”

宋以明仍然看著屏幕,沒有回答喬橋,喬橋看著宋以明側臉冷硬的下顎線條,心裡更心虛了。

好在宋以明沒有推開喬橋,也沒有起身離開,看來也不是像那天在樓下一樣那麼不高興。

“蔣……”

喬橋頓了頓,避免在宋以明麵前提起蔣元洲的名字,乾脆以“他”來代稱:“他那天就是跟我走在一起的,就這樣還跟我走散了,還是你找到我,安慰我的,所以我隻能相信你啊。”

宋以明從屏幕上移開視線,低頭看向了喬橋。

喬橋見狀忽然彎起了眼睛,對宋以明笑了一下,問:“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喬橋這些天一直在思考宋以明對他的態度轉變,以及宋以明對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一種看法,直到剛剛跟係統聊天,喬橋突然靈光乍現,茅塞頓開了。

宋以明在喬家待了這麼多年,不僅被喬家人忽視,身邊也沒有個朋友,除了那個餘欣,根本就沒有其他走得稍微近一點的人。

而那個餘欣那麼高傲,又暴躁易怒,一看就不是會服軟忍讓的性格,以宋以明這種冷淡的性格,肯定和餘欣相處不好。

之所以之前一直沒絕交,肯定也是因為太過孤單,沒有交到其他朋友。

現在有了喬橋,一切就和以前不同了,喬橋性格那麼好,又能屈能伸,看電影也能跟宋以明看到一起去,宋以明肯定把喬當成了這麼多年來能相處得來的唯一朋友。

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宋以明對蔣元洲那麼排斥。

可能就是擔心蔣元洲搶了他在喬橋心裡好朋友的地位。擔心喬橋跟蔣元洲更要好後,就不再找他玩了。

喬橋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推斷很有道理,自我肯定地點了點頭,一臉“好兄弟,我懂你”的表情用力拍了拍宋以明的肩膀,說:“你放心啦,他就是普通朋友,咱倆才是最要好的好兄弟!”

宋以明嘴唇動了動,表情很複雜,既有點嫌棄,又有點無語的樣子。

“去接我吧……”喬橋重新抱住宋以明的手臂,衝宋以明眨了眨眼睛,說:“求求你了——”

喬橋眼前突然一黑,宋以明拿手遮住了喬橋的眼睛。

喬橋忽然什麼都看不到,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反應,就感覺宋以明拉開了他的手。

喬橋趕忙抬手想去扒宋以明的手,結果撲了個空。

宋以明早已經收回了手,走到了沙發角落,離喬橋最遠的地方,繼續看屏幕裡的電影,看起來沒有絲毫回轉餘地地說:“不去,沒時間。”

喬橋生氣了:“我看你就是在敷衍我!”

“對。”宋以明偏過頭,淡淡地瞧著喬橋,語氣沒有絲毫起伏地說:“我就是在敷衍你。”

第32章

喬橋到的時候蔣元洲已經在樓下等著了, 他跟蔣元洲說了生日快樂,把手裡的禮物遞給了蔣元洲。

蔣元洲接過禮物,拿在手上瞧, 喬橋也忍不住跟著瞧。

禮物是喬橋從家裡儲物間翻出來的遊戲機, 沒來得及拆封的, 因為盒子一眼就能看出來裡麵是什麼, 喬橋就自己拿彩紙在外麵包了一層。

因為實在不會包裝,彩紙上被喬橋貼的全是膠帶,看起來不太精致樣子。

喬橋看著包得亂七八糟的彩紙自己都覺得紮眼,見蔣元洲正舉著禮物瞧,趕緊又補充了一句, 小聲說:“外麵是我自己包的, 你快撕了看裡麵的東西就行了。”

蔣元洲解開蝴蝶結,正準備拆彩紙的手忽然頓住了。

喬橋看蔣元洲磨磨蹭蹭的, 看不過眼了, 伸手過去想趕緊幫他撕。

蔣元洲卻飛快抬了一下手,把禮物移開了, 說:“算了,回去再拆。”

喬橋莫名其妙的看蔣元洲把蝴蝶結重新係起來,拿著禮物放去了車後座。

不過看蔣元洲的表情不像是嫌棄, 反倒看起來特彆喜歡的樣子。

喬橋心裡放了心,也高興了。

喬橋特意提前了點兒過來。一方麵是為了讓蔣元洲覺得他很用心,另一方麵蔣元洲最開始還沒見太多的禮物, 肯定會對禮物比較稀罕,沒有對比就不會注意到喬橋的禮物包裝很粗糙。

現在目的果然達到, 喬橋覺得自己真是太聰明了。

喬橋高興地跟著蔣元洲上了樓,服務生幫忙推開門, 喬橋心情輕鬆愉悅地走進包廂,才發覺實際情況和他自己想象的天差地彆。

包廂裡人非常多。

茶幾上擺著幾瓶空酒瓶,見過的沒見過的男男女女正唱歌的唱歌,聊天的聊天,說說笑笑好不熱鬨,看上去像是已經玩了有一會兒了。

大家都知道蔣元洲剛才下樓接人去了,此時見蔣元洲進來,都轉頭將目光投了過去。

喬橋迎上眾多人的視線,腳步頓住。

喬橋來這個世界這麼久了,還是頭一次參與這樣的場合,粗略一掃包廂裡的麵孔,幾乎都很陌生,喬橋有點懵了,一時不知道接下來該往哪兒走。

喬橋還想在人堆裡找賀俊文,奈何人太多了沒能找著,喬橋隻好跟著蔣元洲往包廂最裡麵那塊兒走過去。

那邊坐的都是跟蔣元洲關係好的幾個哥們兒,旁邊空下的位置也都被人搶著先占了,一圈卡座上擠了好些人,唯獨裡麵那排沙發上還空著。

蔣元洲徑直帶著喬橋坐到了那個沙發上。

坐在附近和沒坐在附近抻著脖子往這邊望的全愣了。

蔣元洲一開始就在旁邊預留了個位置不讓人坐,大家還調侃蔣元洲是不是交了女朋友,沒想到猜了半天,蔣元洲竟然帶了個男生過來。

周圍坐著的幾個好哥們兒都好奇,想湊過來搭訕,剛落了座的蔣元洲就對給幾人說道:“這是我喬哥,喬橋。”

周圍人一聽這名兒就又愣住了。

蔣元洲的朋友多,不同圈子裡的都有,互相不認識也沒什麼稀奇的,但要說起“喬橋”這名字,可沒人不知道。

江市富二代圈子裡有名的笑話。

喬家的宏遠公司小作坊出身,發家前在江市就小有名氣,因為喬家沒臉沒皮的愛到處跟人攀關係,為了發財一點兒臉麵都不要。

前些年莫名其妙的突然發展壯大了,成了江市有名的暴發戶。江市其他企業都是紮根此處的老牌品牌,自然瞧不上喬家。

因著這層歧視,喬家在江市經營這麼多年,也沒能混進江市的企業內部小圈子。

喬宏的兒子喬橋也是個沒腦子的,看不出公子哥兒們對他的不待見,高中和蔣元洲分到一個班後,非要貼上來跟蔣元洲攀交情。

蔣元洲是眾所周知的好脾氣,喬橋誤打誤撞,還真混進了這個圈子。

隻不過是以被看笑話、當談資的方式進來的。

今天蔣元洲過生日,特地把喬橋拉到了這桌來,眾人都知道其中內情,因此聽到蔣元洲說的話也沒太當回事兒

幾人擠眉弄眼對視幾趟,有人故意給喬橋遞了杯用來整蠱的混合酒過來。

“喬哥今天來這麼晚,是不是要先喝一杯?”

喬橋倒是不懂來晚了和先喝一杯之間什麼關聯,隻不過這杯酒長得實在好看。

喬橋看著麵前那杯色彩絢麗的深藍色液體,眼睛一亮,抗拒不了亮晶晶的誘惑,拿起來就興致勃勃地想嘗嘗看。

結果還沒進嘴就被蔣元洲伸過來的手給攔住了,喬橋抬眼看過去。

“喬哥感冒不是還沒好嗎?”蔣元洲衝旁邊的服務生招了招手,要了杯度數低的換給喬橋,低聲說:“那杯度數太高了,喝這杯吧。”

喬橋垂頭看了眼蔣元洲那杯紅色的、讓人不禁想起某種粘膩液體的酒,立刻很嫌棄地說:“不要,我不喜歡這個。”

邊上人看著都快樂死了,全都坐在旁邊等著看好戲。

然而蔣元洲沒有讓他們如意,蔣元洲把喬橋手裡的酒搶了過來,直接倒進了自己杯子裡,然後趕在喬橋生氣前對喬橋說:“這杯放了這麼久,肯定有人喝過了,不乾淨,我再去幫喬哥重新調一杯。”

蔣元洲站起來往吧台那邊走過去,喬橋也很好奇蔣元洲要怎麼調,站起來小尾巴似的跟了過去。

眾人視線愣愣的望過去。看見蔣元洲竟然真走進了吧台,跟調酒師說了句什麼,調酒師就讓開了位置,過了大概兩分鐘,蔣元洲將一杯冰藍色的酒放在了喬橋麵前。

喬橋趴在吧台上,很近的盯著那杯晶瑩剔透的液體看了半天,又湊過去嗅了嗅,才端起來試著抿了一小口。

喬橋很驚喜地笑了起來:“好喝!”

蔣元洲也笑了。

回來的路上,蔣元洲又順手拿了點兒糕點,等喬橋坐下後放到了他麵前,低聲跟喬橋說:“吃點兒東西,隻喝酒會胃痛。”

喬橋正端著那杯酒小口小口地喝,隻能分出一點兒心思來,很敷衍地點了點頭。

“元洲。”坐在旁邊的男生看得很懵,眼神示意著瞥了眼喬橋,問:“你這是”

蔣元洲微微笑了笑,說:“喬哥最近感冒了,吃東西得注意,不能喝太多酒,麻煩大家幫我照顧著點兒。”

卡座上還是剛剛那一圈人,但這會兒大家都突然變得安靜。

蔣元洲作為今天的主角自然不可能一直待在這兒,陪喬橋玩了會兒,就把喬橋交給了自己的幾個好兄弟,自己過去招待其他朋友去了。

因為蔣元洲的態度,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這些人都對喬橋態度很友好,沒人再沒眼力見兒的跑來招惹他。

喬橋把那杯酒端在手上,過一會兒就低頭喝一口,蔣元洲的幾個兄弟都知道這杯肯定沒什麼酒精含量,也沒攔著,很快一杯酒杯喝的見了底。

喝完了一杯酒的喬橋打了個酒嗝兒,放下都已經被他的手捂熱了的酒杯,窩進沙發裡,呆呆地聽了會兒台上唱歌,臉漸漸泛了紅。

喬橋覺得很悶。

渾身因為酒精的作用發熱,鼻尖上不禁洇出了一點兒汗,腦子開始暈了起來。

麵前的酒已經喝完了,蔣元洲的兄弟給喬橋倒了杯水,但喬橋不想喝水。

在沙發上來回換了幾個坐姿,喬橋終於坐不住了,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隨便尋了個去廁所的借口,就往卡座外麵走出去。

喬橋迷迷糊糊地在包廂裡到處亂逛,剛走去吧台找調酒師又拿了杯酒,就很巧的碰見了賀俊文,於是喬橋跟著賀俊文去了他們那桌。

桌上坐的都是熟人。喬橋班上的何宇和那幾個一直跟喬橋不對付的男生,還有幾個在學校裡見過的有點熟悉的麵孔。

大家注視著喬橋在他們這兒坐下,全程沒人開口說話,連一向愛諷刺喬橋的何宇都格外安靜地坐在那兒,沒像之前那樣找麻煩。

喬橋奇怪地瞥了何宇一眼。

何宇渾身繃緊,差點就要借口離開,好在喬橋很快就又收回了視線,何宇和他身邊的幾人都鬆了一口氣。

喬橋不知道,包括何宇在內的幾個人最近其實一直都處在一種很尷尬的境地。因為前段時間以為蔣元洲和喬橋鬨翻,他們幾個是跳得最高的,覺得反正沒什麼顧及了,什麼難聽話都往外說。

結果形勢突變,蔣元洲好像不僅沒跟喬橋鬨翻,還很離奇地走得越來越近了。

之前喬橋一直沒去學校,他們還能自欺欺人。可這次在生日聚會上,蔣元洲又是留座位又是下去接,還親自跑去給喬橋調酒,態度已經擺得明顯得不能明顯了。

他們不慌神才怪了。

喬橋才懶得管他們在想什麼,中途接了通喬安然打來的電話,就一邊等著突然說要來找他的喬安然,一邊跟賀俊文聊天,不知不覺就又喝完了一杯酒。

因此等蔣元洲再找過來的時候,喬橋已經醉的歪倒在了沙發裡。

“怎麼回事?”蔣元洲盯著喬橋通紅的臉,看喬橋閉著眼睛,猶豫了一下,伸出了手去,越過賀俊文伸手過去探了探喬橋的額頭。

賀俊文見狀趕緊站起來,讓出位置,也有點茫然地說:“不知道啊,喬哥剛才就隻喝了杯雞尾酒”

蔣元洲坐過去,低頭湊過去喊:“喬哥?”

“喬哥,喬哥?”蔣元洲又試探著叫了幾聲,摸了摸喬橋的臉,低聲喊:“喬喬。”

喬橋沒什麼反應,閉著眼睛,像是已經完全睡熟了。

蔣元洲屏住呼吸,托著肩膀小心翼翼地把喬橋扶起來。

喬橋渾身軟趴趴的,沒有骨頭似的,一扶起來就朝又蔣元洲歪倒過來,同時撲過來的還有一股香香軟軟的氣味。

蔣元洲扶人的動作頓了頓。

喬橋一點兒都不知道有人在搬他,咂了咂嘴,腦袋搭在蔣元洲肩膀上,似乎覺得很舒服,還拿臉蹭了蹭。

蔣元洲整個人僵住。

賀俊文見蔣元洲愣在那兒半天不動,疑惑的叫了蔣元洲一聲,也伸出手想幫忙扶。

“不用,我來。”回過神的蔣元洲推開賀俊文的手,低下頭把喬橋的胳膊搭上自己的脖子。

因為這個姿勢,鼻息間能嗅到的喬橋身上那股軟得發奶的氣息更濃了。

蔣元洲攬住喬橋的腰站起來,手腳莫名有點發軟,抬眼看見麵前的賀俊文,才穩住呼吸定了定神,說:“我送喬哥回去,如果有人找我就幫我說一聲。”

賀俊文趕忙說:“不用麻煩蔣哥你了,我去送就——”

“不用。”蔣元洲看向賀俊文,第二次拒絕了:“我去送。”

賀俊文看著蔣元洲遠去的背影,回想起蔣元洲剛剛跟他說話時,眼神裡帶著的敵意,有點莫名的撓了撓頭。

“誰送不都一樣嗎……”

第33章

喬橋本來還挺老實的, 結果到了樓下被風一吹,意識稍微恢複了片刻,竟然開始發起了酒瘋。

倒也不是吵吵鬨鬨大喊大叫那種發酒瘋。

他依舊是安安靜靜的, 說話也都是很軟的呢喃, 就是蹙著眉頭不停地想推開蔣元洲。

不讓人扶他, 也不讓人碰。

喬橋雖然長得不算高, 身形也瘦,但到底也是個男孩子,骨架在那兒擺著。

像喬橋這樣完全不配合,還要不管不顧的掙紮著推人。蔣元洲要製住喬橋,還要小心彆讓喬橋摔了, 就算他個子比喬橋大那麼多, 也還是不免覺得有點吃力。

況且要是一會兒在車上喬橋還這麼鬨,開車估計都不安全。

蔣元洲隻好稍稍鬆開了喬橋, 一邊摸出手機想打電話再叫個人下來開車, 一邊想辦法安撫鬨騰的喬橋。

然而蔣元洲剛拿出手機準備撥號,電話還沒來得及撥出去, 環著喬橋的那隻手突然被人抓住,猛地往外拽過去。

蔣元洲因為痛覺手上不自覺卸了力,眼看著喬橋滑下去, 蔣元洲心裡一驚,另一隻手下意識伸手搶去接喬橋。

可都還沒來得及碰上喬橋的衣角,就看見一隻胳膊環上了喬橋的腰, 將喬橋騰空抱了過去。

蔣元洲抬眼看過去。

一道高大的黑影立在路燈下,像是抱小孩兒一樣, 單手將喬橋抱在懷裡。他的手握著喬橋的側腰,垂眸看著喬橋, 後背投下的陰影將喬橋整個兒的籠罩其中,動作裡滿是絲毫不掩飾的獨占欲。

蔣元洲臉色一沉,走過去想將喬橋重新搶回來。

然而蔣元洲依舊沒能碰到喬橋,因為男人忽然抬起手,抓住了蔣元洲伸過來的手。

男人力氣大得驚人,像是能把人骨頭捏斷,蔣元洲和他差不多高,在他麵前卻像是沒有絲毫還手之力。蔣元洲立刻伸出另一隻手想抓男人的手臂,男人這時回手輕輕往上一抬,反手一擰。

“哢嚓”一聲脆響,一陣尖銳的痛感就從蔣元洲肩膀處傳過來。

蔣元洲的胳膊竟然被他生生擰斷了。

蔣元洲臉色煞白,錐心刺骨的疼痛源源不斷地湧上來,後背瞬間被汗水浸透了,那人麵無表情,抬腳朝蔣元洲膝彎一踢。

蔣元洲膝蓋一軟,“哐當”跪地。

宋以明丟開了蔣元洲的手,居高臨下地瞧著蔣元洲,像是瞧著路邊一隻不入目的石子,眼裡沒有半分情緒。

再一次隱隱感受到危險的係統努力地將自己縮在喬橋的識海裡,大氣不敢喘。

係統早關閉了可視功能和聽覺功能,除了無法切斷的和喬橋腦電波的連接,它把功能屬性都調到了最低,生怕被人發現它的存在。

因為從剛下樓時,它就已經感受到了一種不知從哪裡來的危險的氣息。

然而和係統綁在一根繩子上的喬橋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危險,喬橋掙紮了半天發現一點作用也沒有,箍在腰上的胳膊仍然紋絲不動,竟然還揮著爪子開始喊起來:“壞蛋,放開我、放開我……”

宋以明原本沒想搭理懷裡的醉鬼。

但懷裡顯然不是個能忍受被人忽視的主兒,發現沒有被搭理,竟然張開嘴呲起牙就撲過去“嗷嗚”咬了宋以明一口。

脖子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

宋以明這才終於從地上收回視線,側頭往自己懷裡看過去。

趴在宋以明懷裡的喬橋蹙著個眉頭,看起來委屈地不得了,從宋以明把他抱起來開始,他就沒停過掙紮。

不僅咬著宋以明的脖子,還在宋以明懷裡又是揮胳膊又是蹬腿,扯著宋以明的頭發拽,宋以明的頭發被他揪得亂七八糟,黑色褲子上也全是他的鞋印。

鬨騰得不得了。

宋以明皺了皺眉,抬手拍了一下喬橋的屁股,輕斥道:“安分點兒。”

喬橋當然不會乖乖聽話,挨了打可憐的嗚咽了兩聲,掙紮得更厲害了。

蔣元洲聽著喬橋的聲音心焦不已,拖著那條已經沒了知覺的胳膊艱難地趴起來,咬著牙顫聲說:“你放開他!”

宋以明表情瞬間更冷了,抬起一腳將蔣元洲再次踹翻在地。

蔣元洲掙紮著再次抬起頭,宋以明毫不留情的伸出腿,狠狠的一腳,重重地踩在蔣元洲已經被擰斷的那隻胳膊上。

“呃……”蔣元洲咬著牙悶哼一聲,疼痛讓他全身都脫了力,埋頭伏在地上,鋪天蓋地的疼痛讓他的身體都抑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宋以明垂下眼,幽深的黑色瞳孔淡淡地瞧著蔣元洲。

宋以明問:“你想死麼?”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處在原本憤怒中的蔣元洲忽然後背爬上一陣涼意。

蔣元洲從不相信人的眼神存在什麼威懾力,氣場這種東西,隻不過的名望、身份、地位的附加值,即使是亡命之徒,如果不是手持刀槍,也隻不過是無能之怒,困獸之鬥而已。

可就在此刻,在這個蔣元洲甚至都不認識的人眼中,他卻看到了那種類似狩獵的野獸般,令人心生戰栗的的真實殺意。

蔣元洲能清晰的感受到,這個人說的是真的,他是真的想殺了他。

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蔣元洲驚嚇未定,宋以明卻早已經從他身上移開了視線,偏頭看向了喬橋。

喬橋咬的牙都酸了,剛剛鬆開了宋以明的脖子,很嫌棄地呸呸兩聲,這時正埋頭在宋以明肩頭擦口水,發現宋以明在看他,立刻也拿大眼睛迷迷糊糊的望著他,委委屈屈的朝宋以明抱怨:“熱,不要抱著……”

宋以明眸色沉沉,聲音很低,問:“你不聽話,我為什麼要在意你高興不高興?”

喬橋趴在宋以明肩上,砸了咂嘴,口齒不清地不知道在嘟囔些什麼:“”

宋以也沒指望暈暈乎乎的醉鬼能回答他的問題,轉身往停在路邊的那輛車走去,把喬橋扔進車裡,自己隨後上了車,伸手拉過車門“哐”地一聲關上。

喬橋上了車就又睡過去了,一路上都很乖,沒吵也沒鬨騰。

車很快駛入了院子裡,喬家彆墅黑漆漆的,喬宏夫婦最近都早出晚歸,有時甚至一夜不歸,像是在醞釀著什麼大事,這種氛圍連帶著保姆最近也很安分,早早地就已經回了房間。

宋以明穿過黑漆漆的彆墅走廊,踏上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樓梯,腳步平穩地將喬橋抱回了二樓的房間。

直到這時喬橋都一直很安靜,直到宋以明把喬橋放到了床上,正要給喬橋蓋上被子的時候,喬橋卻突然撲騰著坐了起來。

喬橋嫌棄地推走被褥,抻著腿往床外麵伸,吵著說好熱,說身上都是汗、難受,非要去洗澡。

宋以明已經耐心告罄,不想管他,回身打開床頭櫃的台燈,然後就一動不動地站在了床邊。

喬橋酒沒醒,迷迷糊糊地眯著眼睛,小貓兒一樣拿爪子試探著,悉悉索索地一點點的往床邊上挪,好不容易才艱難地爬下了床。

爬下床好像就已經費了他很大的氣力,喬橋呆頭呆腦地在地毯上坐了好一會兒,似乎終於才又想起來自己要乾什麼,重新支起身子,手腳並用地繼續往前爬,但他根本不看路,剛爬出去沒兩步,腦袋就“砰”的一聲撞到了擺在前麵的單人沙發扶手上。

喬橋被撞得彈回去,捂著碰疼的額頭,呆呆的坐在地上,嘴一癟,就委委屈屈的哭了起來。

“嗚嗚嗚”

宋以明無奈地揉了揉眉心,蹲下去把喬橋抱起來放回到床上。

“疼”喬橋拉著宋以明的手掌往自己額頭上放,眼淚汪汪的跟宋以明哭訴:“好疼,嗚嗚”

宋以明心早軟了,一點脾氣都沒了,蹲在喬橋麵前,抬手握住喬橋亂揮的手,另一隻手輕輕揉著喬橋的額頭,低聲哄著說:“不疼了。”

揉了好一會兒,喬橋眼裡欲落不落的水霧終於才收了回去,坐在床上很信任的看著宋以明,蹙著眉頭,扯著衣領說:“好熱、我要洗澡。”

宋以明歎了口氣,伸手過去給喬橋脫起了衣服。

夏天的衣服薄,很好脫下來,喬橋很快就被剝得隻剩下了黃色的卡通小內褲。但他依舊呆呆的看著宋以明。

眼前一片雪白,宋以明喉結動了動,忍不住彆過了眼去。

喬橋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人,就等得沒有耐心了,搖搖晃晃地要站起來。

宋以明連忙抓住喬橋的胳膊,把喬橋扶穩站好,閉著眼呼了一口氣,攙著喬橋往浴室走去。

喬橋醉得暈暈乎乎,神誌不清,隻會拿嘴喊要洗澡,真去了浴室,就又坐在浴缸台子上一動不動了,像是在等著誰來伺候他。

宋以明挽起褲腿,把牆上的花灑拿了下來,調好了溫度,又給喬橋遞了一條毛巾,才把花灑轉過去對著喬橋衝。

喬橋這時候又變得很乖了。他抱著腿坐在浴缸裡,拿著宋以明給他的毛巾認認真真的自己往身上搓,宋以明拿起沐浴露,喬橋就並著兩隻手湊過來,等著宋以明給他擠沐浴露。

相安無事地洗完澡,喬橋光溜溜的裹上浴袍,被宋以明從浴室裡牽出來。

被牽著走回床邊,喬橋就自己乖乖爬上了床,又牽著被子往自己身上裹好,陷在蓬鬆的枕頭裡,困頓的大眼睛眨了眨,漸漸地快要合上前,喬橋像是忽然想起了今天晚上照顧了他好久的人。

喬橋強撐著困倦,嗓音輕輕軟軟地對眼前模模糊糊的人影說了聲:“謝謝你,晚安啦……”

說完還沒來得及等到回應,喬橋已經安穩的睡著了。

他睡得很香,臉色很紅潤,呼吸平穩勻稱,眉頭無憂無慮的舒展著,仿佛世間所有的煩惱都與他無關。

宋以明沒有走,他坐在床邊,低著頭盯著喬橋的臉,手指空空半懸著。

骨節分明的手指描摹過喬橋的眉骨,最後停在喬橋的眉心,指尖還未落下,額頭的熱度就沿著宋以明的指尖,纏繞上了末尾的那段指節。

宋以明頓了一下,手掌攤開,將整個手掌摸上了喬橋的臉蛋。

雪白柔嫩的麵頰豆腐塊兒一樣貼在宋以明的掌心,宋以明掌心微微攢動,細細地感受著手底下溫溫軟軟的觸感。

熟睡的喬橋在睡夢中似乎也感覺到摸在臉頰上的發燙的手掌,像是對熱乎乎的觸感很喜歡,偏過腦袋,無意識地拿臉頰在宋以明掌心輕輕蹭了蹭。

宋以明喉結滾動一下,緩緩俯下了身去,很近地盯著喬橋。

輕軟的氣息縈繞著在鼻息,呼吸間全是喬橋身上那種獨特的、柔軟的味道。

宋以明靜靜地注視了喬橋許久,最終沒忍住,手指拂開喬橋臉頰的碎發,低下頭去,輕輕的,在喬橋眉心落下了一個吻。

“晚安。”宋以明用很輕的聲音說。

宋以明收回手,又在床邊坐了會兒。忽然回過頭,淡淡地往門口望了過去。

“哐當”一聲,玄關的架子上的書應聲而落。

而碰倒了那本書的喬安然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滿臉驚恐後退了幾步,腿一軟,“撲通”摔倒到了地上。

第34章

喬安然這輩子感到最後悔的, 就是自己過於旺盛的好奇心。

如果喬安然沒有那樣旺盛的好奇心,那天在回到管轄者組織基地所在的那棟彆墅後,喬安然不會因為發現庭院入口沒人看守, 就偷偷溜進院子裡, 如果沒有溜進院子裡, 喬安然也就不會撞到不會看見那個場景

那是喬安然這輩子見到過最恐怖的場景。

以至於現在回想起來, 喬安然依舊渾身顫栗哆嗦,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即使頭腦無比清醒,手腳也沒辦法使出半分力氣。

喬安然那天在管轄者組織基地的中庭花園裡見到了宋以明。

管轄者組織基地和喬家彆墅同在一個小區,格局雖不完全相同, 卻有許多相似之處。

比如彆墅中有三個花園, 比如有一個被長廊環繞起的來、四通八達的中庭花園,比如花園綠化麵積很大, 有鬱鬱蔥蔥的矮灌樹木, 能提供很多的視覺死角。

喬安然在偷溜進內院後,就是藏在這些矮灌木後在院子裡悄悄挪動, 想溜到其他地方打探一番。

看看這個世界的管轄者組織究竟有什麼秘密。

究竟是不是師傅所說的,假借著招攬新人吸引受害者,在新人名冊記入幫會後, 便殘忍殺害入會任務者奪取他們的積分的獵殺組織。

然而喬安然沒來得及潛入到任何一間屋子,因為就在他沿著右側的長廊往院子裡摸過去時,喬安然忽然聽到了隱約的說話聲。

花園裡有人。

意識到這一點的喬安然心一下提了起來, 喬安然意識到了危險,但好奇心和探究欲讓他忘記了警惕。

喬安然像是被青翠的草地吸引著, 鋌而走險主動靠近危險的動物,好奇心的驅使下, 他選擇了繼續向前。

前麵的亭子被假山遮擋,從喬安然的視角隻能看得一點黑色的衣角,喬安然蹲著身子,沿著院子裡的灌木,躡手躡腳地繞過假山,貼近了過去。

亭子裡一共有四個人。

一個身穿著管轄者組織的黑色長袍,筆直地、恭謹地站在磚紅色的立柱旁的男人。另外兩個跪在亭子中間,抬著頭的是個中年女人、低著頭的是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男生。

男生低著頭,整個人低低地伏在地上,正在說話,聲音很細。

喬安然意識到剛才自己聽到的那幾聲發模糊的說話聲,應該就是從男生那裡傳出來的。

他像是正在跟旁邊那個女人交接手頭工作。

喬安然精神一稟,趕緊支著耳朵認真聽。男生說話倒是聽起來很有條理,但喬安然很快就發覺他說的任務都很碎片化,像是被打碎了的細節,隻聽其中的片段根本無法獲知任何的有效信息。

他很快就說完了。這時站著的黑袍男人才開了口,對旁邊的女人說:“你先下去。”

中年女人低下頭,衝前麵鞠了一躬,聲音很拘謹地說了聲“是”,腳步很輕的退出了涼亭後,迅速地轉身離開了。

喬安然若有所思,腦子裡努力的思索著剛才聽到的信息,然而還沒來得及仔細回憶,下一秒就被打斷了思緒

因為那個男生忽然抬起了頭,喬安然看到了他的臉。

以及戴在他脖頸上那個極具識彆力的黑色項圈。

竟然是上次在任務者聚會上,喬安然見過的,那個走在那天所有出現的管轄者的首位、相貌豔麗、據閒談的任務者們所說是Cat首領愛寵的那個任務者。

喬安然私下打聽過他的名字,知道他叫餘欣。

而那個曾經在所有任務者麵前高傲而又冷淡的餘欣,此刻卻像是完全變了個人。

餘欣無比虔誠地跪趴在涼亭的地板上。他的身體瑟縮著,眼睛裡滿是膽怯,卻又努力地昂起頭,像覲見神明,是拚了命的想要眼前的人多看他一眼。

卑微又可憐,像是條搖尾乞憐的狗。

喬安然聽見餘欣用畏怯而顫抖的聲音囁嚅著喊了一聲:“主人……”

喬安然呼吸屏住,視線再次投向餘欣正前方。那個整個亭子裡唯一坐著的,從頭到尾沒有開過口的人身上。

他竟然就是這個任務世界的最高管轄者——Cat組織的那位神秘的首領!

喬安然視線緊緊盯著那個人,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因為那位首領看上去實在太過年輕。

從喬橋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男人的小半張側臉。

他戴著黑色鴨舌帽,穿著最簡單的白T恤和黑色長褲,腳上穿著一雙很普通的白色球鞋。

像極了喬安然每天去上繪畫課都會看見的,江城大學裡那些高大帥氣、會和朋友一起打遊戲、會去操場上打籃球的男大學生。

但他此刻坐在那裡,安之若素地接受著管轄者組織成員的恭敬、跪拜、臣服,卻又完全沒有絲毫的違和感。

男人的指節漫不經心地敲在木欄上,低沉冷淡的嗓音在在場的四個人耳朵裡響起:“還有事嗎?”

黑袍男人立刻低下頭,態度十分恭敬地低聲說:“暫時沒有其他的了。”

男人便起身站起來,視線甚至沒有往地上的餘欣瞥一眼,隻淡淡地說了一句:“彆讓我再看見他。”

男人說完轉過了身,似乎像是要往這邊走過來!

喬安然嚇了一跳。

喬安然根本沒敢去看男人的臉,條件反射地把頭往後縮了回去,心臟像是快要跳出嗓子眼,然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忽然停下了。

喬安然聽到了餘欣的哭喊聲。

“我不走!我不走……滾開!”像是和誰拉扯著,餘欣語氣激動,聲調時高時低起伏不穩,含著哭腔:“主人,主人……”

緊接著是“啊——”的一聲痛叫。

喬安然按耐不住好奇心,扒開眼前的樹枝,越過茂密的樹葉,悄悄往那邊望過去。

穿著黑袍的管轄者成員的捂著手腕,鮮血從指縫滲透而出,餘欣掙脫出來,兩人一前一後,都像是瘋了一樣地朝這邊跑了過來。

管轄者成員的沉重呼吸聲,餘欣慌亂的腳步聲,喬安然耳邊還能聽到自己因為緊張而變得愈發劇烈的心跳聲。

唯獨男人靜靜地站在原地,微微側著身,目光微垂著落在那兩人身上,像是在觀看一出與已無關的鬨劇。

“主人……”餘欣追了過來,卻連男人的鞋都不敢碰,隻敢跪在男人腳邊,昂頭望著他,滿眼的乞求,不停地掉著眼淚,軟著嗓音哭泣:“不要丟下我……”

餘欣在賭。

他知道主人不喜聒噪、不喜忤逆、不喜被違抗命令。餘欣這一年裡以同學的身份,幫主人在學校和基地間傳遞消息,對這些事都再清楚不過了。

可這些事,那個不知道從哪裡出現的,叫“喬橋”的任務者幾乎全做了。

他對主人無禮地大喊大叫,妄圖左右主人的選擇,置喙主人的決定喬橋幾乎全都做了。可主人不僅沒有殺了他,甚至真的因為他的一句話,將餘欣撤了職。

餘欣不相信。那個喬橋是長得美,罕見的貌美,但這一年裡,貌美的任務者餘欣見得多了,餘欣使了無數手段,趕走了無數想擠到主人身邊來、對餘欣取而代之的寵物,主人對餘欣做的這些事從來都是放任的。

那個喬橋究竟是憑什麼?

分明起初在學校的時候,主人還縱容過他打發喬橋,就這麼短短幾天的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餘欣想起了那天在喬家柵欄外麵看到的情形,想起了喬橋那天的神態表情、說話語氣,餘欣好像突然之間恍然大悟,終於悟出了點什麼。

餘欣想賭一賭,他不信,在主人身邊侍奉了這麼多日子、辦事從沒出過差錯的餘欣,會比不過一個隻會哭的蠢貨。

餘欣眼睛眨了眨,晶瑩的眼淚成串的落下,下唇被上齒咬得泛白,眼尾嫣紅,看起來楚楚可憐。

美人落淚十分的賞心悅目,連喬安然都覺得有點兒於心不忍。

可那個男人卻連低頭都吝嗇。

他的視線甚至從始至終都沒有落在餘欣身上過,隻瞧著後麵跟上來,因為沒能攔住餘欣而顯得手足無措的黑袍男人身上。

他像是習慣了生殺予奪,像是生來就高高在上,舉手投足裡都是顯而易見的俯視姿態。

男人的嗓音寡淡的聽不出丁點兒情緒波動,不徐不緩,卻莫名讓人感受到了可怕的壓迫感。

“我不喜歡有人自作主張。”他說。

餘欣的黑袍男人同時一震。

黑袍男人反應極為迅速,男人話音落下,他已經大步跨上前來,拽住餘欣用力的往後拖去。

餘欣雙腿被拖行著,膝蓋磨在花園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卻像是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他的眼睛裡無聲地掉著眼淚,雙手不斷地來回搓,顫抖著、哀求著:“我錯了、主人,我再也不敢,我——”

男人終於垂下眼,看向了餘欣。

就是這一眼,讓上一秒還在拚命掙紮的餘欣滯住了所有動作。

男人微微抬了抬手。

黑袍男人立刻鬆開了餘欣,低著頭三兩步退後到身後的灌木叢邊,像是融入黑夜的影子,消失了所有存在感。

餘欣也變得極度安靜。

他仍然還跪在地上,身體瑟縮著,恐懼著,不敢求饒,也不敢發出聲音,像是在等待著審判。

忽然,餘欣臉一下漲得通紅,劇烈地掙紮扭動起來。

“呃……呃……”

他的兩隻手的手指拚命扣進項圈,手上浮起恐怖的青筋,像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氣息越來越微弱,餘欣連叫聲都發不出來,隻從嗓子裡傳出聲嘶力竭的、仿佛破風箱的“嗬嗬……”聲,

餘欣的臉變得扭曲,眼白向外翻出,麵容都變得模糊起來,他的手用力地按壓著頭,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從他腦子中被剝離。

喬安然渾身繃緊,拚命捂住嘴,感覺像是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麼長,但其實這個過程大概隻有不到三秒。

餘欣整個人猛然震動了一下,後仰過去,“嘭咚”倒地。

然後喬安然見到了這輩子所見過的,最血腥、恐怖的畫麵。

喬安然見到過第一個死亡的任務者的照片,見到過師姐血肉模糊的屍體……

可和此時的畫麵相比,其他的所有都不值一提了,喬安然第一次親眼目睹,一個完完整整的軀乾,是怎麼在僅僅幾秒的時間裡,從全身的皮膚裡浸出血滴,然後彙成血水……

最後在“哢嚓,哢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中,胸腔塌陷,頭骨碎裂。

混成一灘像是被壓路機碾過的骨血,和土地融成一體。

喬安然幾乎快被嚇瘋,他的嘴大張著,渾身不能自控地哆嗦著。

在失去了所有感知和意識的驚恐中,後知後覺的,才看見了那個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他麵前男人。

喬安然在被血色染得模糊的視網膜裡,依舊認出了這張曾經有一麵之緣的臉。

男人眼裡依舊平靜,平靜地令人感到可怕,像是隻是隨手宰了一隻雞。

喬安然閉上眼睛,祈禱這隻是一場夢,一場發生在青天白日、絢爛陽光下的噩夢。

然而宋以明低冷的聲音、不急不緩地在喬安然頭頂響了起來:“如果有第二個人知道,下一個就是你。”

第35章

喬安然覺得自己仿佛還在夢裡, 劇烈的心悸讓他喪失了行動能力,腦子裡天旋地轉,分明坐著地上, 卻感受到了一種仿佛懸浮在半空中的失重感。

那個身影靠近了, 和昨天一樣的黑色長褲, 隻不過他沒有穿鞋, 聽不見腳步聲,但帶給喬安然的驚嚇卻半點不比昨天少。

喬安然甚至沒有勇氣抬頭看。

緩緩走過來的身影像是要將喬安然拖回到昨天,那個連喬安然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爬出來的恐怖深淵。

喬安然渾身哆嗦著,壓抑著已經到了嗓子眼的尖叫。

“閉嘴。”宋以明忽然瞥了喬安然一眼,低聲說。

“”喬安然立刻驚恐地捂住嘴, 不敢再發出一點動靜來。

喬安然看著宋以明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轉身將房門輕掩,他的動作小心而緩慢, 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宋以明鬆開把手, 側過頭來,對縮在牆邊的喬安然說:“喬喬睡著了, 不要吵他。”

喬安然死裡逃生般癱坐在走廊上。

他出了滿身的汗,呆呆地看了看宋以明的背影消失的樓梯口,又看了看緊閉的房門, 表情有點發懵。

喬喬什麼都不知道,酒精的作用讓他睡得格外地沉,安安心心地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喬橋從床上坐起來, 後知後覺地感覺腦袋有一點痛,才想起來自己昨天晚上喝了兩杯酒。

喬橋懵然地看著自己身上穿著的, 雖然已經散的快衣不遮體,掛在兩隻胳膊上大概能看得出是浴袍的衣服。

他不記得自己昨天還洗過澡啊?

喬橋歪起腦袋, 抬起胳膊往自己身上使勁嗅了嗅。

皮膚的味道好像的確是乾淨的,沒有嗅到酒味也沒有嗅到汗味。

喬喬坐在床上,呆頭呆腦地開始回想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的腦子裡隻停留在他去了賀俊文那邊,跟賀俊文一起喝酒的場景。

再後麵發生了什麼,喬橋腦子裡完全一片空白。

喬橋想不起來也懶得想,乾脆跑去問係統。

沒想到係統很愧疚地對他說:“我那個時候可視功能和聽覺功能都關掉了,重新打開需要時間,等運轉過來的時候你已經躺在床上了。”

喬橋是最不願意為難自己的人,既然什麼也想不到,也沒有再多糾結,暫時把事情拋到了腦後,爬起來洗漱去了。

喬橋洗完臉刷完牙嗓子都快冒了煙,下了樓直奔廚房,想找點喝的。

沒想到阿姨正在廚房裡做菜,見到喬橋後,立馬端了“醒酒湯”過來放在了他麵前。

“醒酒湯?”

喬橋新奇地左看右看,低頭嗅了嗅,才拿勺子舀了一點出來,伸出舌尖舔了舔。

酸酸甜甜的,意外的好喝,最重要的是也很解渴。

喬橋抿了幾勺子就有點不耐煩了,擱下手裡的那個小勺子,直接端著碗喝,咕咚咕咚,沒一會兒就喝了大半碗。

阿姨一回頭就剛好看見了,趕緊放下湯勺往這邊走過來:“哎喲我的小少爺,怎麼不拿勺子喝!”

“萬一裡麵還有渣沒過濾乾淨,小心彆嗆著了……”

話沒說完喬橋就已經放下了碗,呼了一口氣,像是隻饜足的貓兒一樣眯起來眼睛,說:“好喝!”

阿姨好笑,搖了搖頭,走回到灶台邊繼續做湯,一邊往紫砂鍋裡加煲湯用的配料,一邊念嘮說:“喝酒過量容易傷胃,小少爺這個年紀還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能這麼糟蹋自己的身體啊……”

喬橋嘿嘿一笑,解釋說:“我就是試試,平時都沒有喝過的。”

“對了,阿姨。”喬橋這才想起來問:“昨天晚上是誰送我回來的啊?”

阿姨轉頭往右後方的窗戶那兒努了努嘴,看起來不怎麼待見的說:“不就是住在那邊的那個。”

“宋以明?”

喬橋驚訝地問:“他昨天去接我了?”

阿姨點點頭,提起宋以明表情依舊不怎麼滿意,但說話的語氣已經明顯比以往好了很多:“早上還知道提醒我煮醒酒湯,最近幾天倒是比之前有眼力見兒多了……”

喬橋愣了愣,腦子裡又自想起昨天晚上的時候。

喬橋忽然想起來,他好像確實聞到了宋以明的味道,還聽到了宋以明說話的聲音……原來不是錯覺嗎?

喬橋問:“宋以明還說了什麼嗎?”

阿姨說:“讓我煲點湯,中午做點兒清淡的菜,說你喝了酒不能吃辣的,會胃疼。”

“做了這麼多年飯,這我還能不知道嗎?”阿姨可能覺得宋以明想搶飯碗,語氣很不滿意地說:“還用得著他提醒……”

喬橋坐在高腳凳上,聽著阿姨講著,悠閒地晃著腿,表情也變得越來越囂張得意。

嘴上說沒時間,不願意去接他,最後還不是跑去了。

還擔心他胃疼,偷偷要阿姨給他煮醒酒湯。

口是心非的混蛋宋以明。

阿姨話音一頓,忽然伸頭往外頭樓梯口望了望,自言自語說:“這個點了,安然少爺應該也快醒了,得趕緊熬藥了……”

喬橋滿臉疑惑:“安然怎麼了?熬什麼藥?”

阿姨這才想起來有重要的事沒跟喬橋講,蓋上紫砂壺的蓋子,走過來說:“少爺昨天晚上喝醉了不知道。”

“昨天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先生打電話說不回來了,讓我上樓看看少爺,結果我剛走上去,就看見安然少爺竟然在您房門門口坐著。”

喬橋愣了:“……坐在我房門口,為什麼?”

“這……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阿姨兩邊眉頭往中間擠到一起,說:“不過我那是過去一探,才發現安然少爺身上燙得很,整個人流大汗,我趕緊把他扶到客房,一量體溫發現竟然都燒到38度了!”

喬橋:“!”

“我去給叔叔打電話!”喬橋站起來就要往外衝。

“哎喲,我的少爺!”阿姨趕忙把喬橋喊住:“早打過了。”

阿姨說:“昨天晚上就喂安然少爺吃了退燒藥,半夜燒就退了,早上八點多的時候又請了市醫院的醫生過來看了一趟了,說已經沒事了。”

喬橋鬆了一口氣,點點頭,說:“謝謝阿姨,那我上去看看安然。”

喬橋跑去客房的時候喬安然好像是剛睡醒,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喬橋推門進去竟然把喬安然給嚇了一跳。

喬橋也被嚇到了,捂著胸口貼著門框,一邊縮著脖子到處東張西望,一邊小聲問:“怎麼了怎麼了?”

喬安然透過從門外照進來的光看清楚站在門口的是喬橋,鬆了一口氣,說:“看錯了。”

“看成什麼了?”

喬橋進來先在屋子裡晃了一圈,先摸著床頭的台燈開關把燈打開,讓屋裡的光線亮起來了點兒,才在床邊坐下了。

一看喬安然,喬橋就又驚了一下:“你黑眼圈怎麼這麼重,你最近失眠了?”

喬安然眼瞼底下一片淤青,看著怪嚇人的,像是八百年沒睡過好覺,馬上就要羽化成仙了似的。

喬安然卻沒說話,隻搖了搖頭。

“你是不是因為任務世界的危險係數突然暴漲,所以最近太焦慮了?”喬橋又問。

喬橋見喬安然不說話,拍了拍喬安然的肩膀,安慰說:“你師傅那天都說了,因為難度係數上漲,肯定會吸引很多高層任務者過來的,天塌了有高個兒的頂著,跟咱們又沒什麼關係,你放心好啦。”

喬安然看了看喬橋,又搖了搖頭。

喬橋疑惑了,問係統說:“安然這是怎麼了,學習把腦子學傻了?”

係統很認真地給喬橋科普說:“眾所周知,學習隻會讓腦子更靈活,隻有不學無術才會傻掉,比如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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