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嵐一瞬了然。
既然退無可退,不如直接轉而入其內部。最危險,也最安全。
腳步聲越來越近,淩嵐慌忙中縱身一躍,卻沒想到牆頭那人忽而目光一凜,直接傾身牽過她的手向後一拉,轉眼間二人翻轉而下。
“掌殿,附近沒人!”外麵傳來聲音。
長聚:“好,你們繼續去周圍巡邏。”
淩嵐心落下。
此時二人俱是單膝跪地,賀風靠近她,壓低聲音道:“我們先潛進來,然後伺機再探。”
“裡麵的戒備隻會更嚴。”
“先找個藏身之處,再徐徐圖之。”
“隻能如此了。”
二人起身,步轉回簷,頓而驟止。
怪不得從剛才起淩嵐心中就一直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本以為好歹也在丹院生活三年之久,如今重回故地,自然對其中各處生發熟悉親切之感,卻不曾想……反倒是高看自己了!
距轉角前不遠處,歲華園的牌匾莊嚴高掛,帶著濃濃的歲侵月蝕之痕,俯仰之間,已為陳跡。
淩嵐打了個寒噤,心中冷然想道:“原來,時光無聲處,我竟已漸漸模糊了通往歲華園的路。”
“算來,已有十餘年之久了吧!”她喃喃出聲。
倥傯十年,倏忽而過。
“大概吧。”
淩嵐一驚。
突然,她又反應過來什麼:“藏身此處?”
賀風眸中意味不明:“此處多年廢置,久無人住,鮮有人跡,自不會有人想到這裡。”
淩嵐:“反而推之亦可,最危險亦即最安全。”
“正是此意。”
沉重朱門伴隨著簌簌而起的陳年舊塵,裹挾熟悉的氣息轟然大開。
四方門框中央,一樹明花隨著緩緩而開的門,盛然怒放,傲雪鬥霜。
隻一瞬,有如枯木逢春。
盛大,熱烈。
勢壓滿庭經年霜雪。
梨樹冬日不開花,今日一反常規,隻有一個可能,就是它嗅到了曾經以靈力灌養它的人。
賀風:“以靈力灌之草木,樹經年而生靈,久彆故息忽而又嗅,故枯木逢春。”
驀然間,淩嵐的鼻子一酸。
溯洄中,少年淩嵐曾惜花明明正當妙麗怒放之姿,卻總被晚春不由分說奪走了所有的明華,墜而入泥,雪白染塵,忽而心裡總覺得不大舒服。
每年春集過後,當晚她總要披衣而出,偷偷地給院中的梨樹澆灌靈力,延長花期。因此它每年都會開到初秋才敗。
結果不幸的是,每次她都被賀風碰到,然後被對方一臉新鮮的觀覽。
“花終究是會落泥染塵的,你不會連這個最簡單的道理都沒想清楚吧?”月夜清輝下,賀風新鮮地看向她。
“我知道啊。”淩嵐不屑一笑,“但不妨礙我掙紮改變一下。”
賀風忽然開心地笑起來。
淩嵐一愣,不明所以,心道:“有病。”
笑語中,那年的明花漸漸與眼前花重疊。
一切都不複如初,這一世,沒有人再記得她。
唯有此樹,證明她存在過。
這時二人早已走至院中,身旁人忽道:“所以,枯木逢春,這是為何?”
淩嵐一頓,深深看向身旁語帶玄機之人。
此刻,她心內暗濤翻湧拍岸,掩藏心底多年的壓抑和思念仿佛就要呼之欲出。
她嘴唇翕動,卻終是沒有說出什麼。反而是洶湧的情感驟然泅紅了她的眼眶。
她明白,他們的過去,從來不曾有過她的身影。
那一瞬間,賀風右手不受控製地抬起,卻生生停在了淩嵐眼前半空。
淩嵐自知失態,更恨自己的不爭氣,她麵上帶出一個笑容,緩和道:“賀竹……”
她想了想,改口道:“賀門主,你是在懷疑什麼?”
賀風停在半空的手微不可查地顫了一下,隨即掩飾性地收了回去。
“我不是這個意思。”須臾,他垂眸道:“是我問錯了,抱歉。”
賀風確實是想試探她,同時,也是想告訴她:
梨花開了!
沒想到淩嵐還是豎起了全身的尖刺,說出了那句重新打破二人之間微妙平衡關係的話。
淩嵐莞爾:“那就是我想錯了。你年少時師承丹劍院,居歲華園,想必這梨樹生靈,嗅到了故人的氣息,故而枯木逢春。”
賀風默契一笑:“許是如此。”
仿佛是感應到什麼般,梨木落雪更甚,翻飛不息的梨雪漸漸消弭著樹下對立之人間奇怪的氛圍。
二人很快商議定接下來的計劃,決定分頭行動。
既要確定真假,就要先找到甄老師的藏身之處。
謹慎起見,賀風隻身先去丹院其他各處打探消息,淩嵐留駐此地,等入夜後二人一起行動,去那消息的風暴中心走一遭。
淩嵐習慣性向東麵轉身,然而隻一眼,便頓住了腳步。
目光穿過斜斜的月洞門,框中一片狼藉荒蕪,長草叢生,雜物堆積,無一處落腳之地。
淩嵐後知後覺微仰頭,門上空空蕩蕩,並無任何諸如“青綠境”字眼。
“淩嵐,去那處吧。”身後賀風聲音傳來。
淩嵐自嘲一笑,不假思索向西麵轉去。
“這是你少年時的故居嗎?”淩嵐開玩笑道:“這可是你讓我進去的。”
沒有出三步,她忽而一怔,喃喃:“風歸處……”
風源門中,梨木林後,賀風的居處也題匾為風歸處!
儘管在那裡已居許久,慣性使然,她並未意識到那題匾有何不對。直到此刻,才驚覺何意。
賀風道:“自便即可。”
須臾,賀風出去查探,淩嵐立刻疾步回屋,欲向褚玉列去書一封,問一下他這其中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