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行議政殿中,一柄司南懸於半空,勺柄指於東南,勺口中源源不斷攀爬出詭譎的藤蔓,蛇行直取高位上的雲霄掌門。
雲霄已經借助修仙界寥寥三五人可撐起的高耗靈司南術法,以綠蔓遠程觸達到了淩霜宮禁地,正欲故技重施,勉強破開一道魔樹裂縫。
“怎麼,找我複仇?”雲霄一副高位者姿態。
隱忍壓抑多年的賀風帶出一抹陰惻惻的笑,道:“掌門,您猜對了。”
“哈哈哈!”雲霄停下了手中術法,忽挑釁大笑。
賀風卻並不以為意,他從勺口中扯下一根綠蔓,玩味地操控把玩在手中。
“二十多年前,你因私欲故意破開魔樹裂縫,致使修仙界和人間多處慘遭逃逸之魔血洗。但同時,因當時各大宗師的鼎力配合,你尚未取得魔樹中傳聞可供飛升的魔物月氏草,魔樹便重新被眾人封印。”
近百年來,修仙界靈力逐漸減少,可助修士修煉的靈石靈藥又極不平衡地集中在當世十大仙門手中,百年來幾乎無一修士修煉至飛升。
而封印的魔族之境中,傳聞有一至今行蹤不定、具有人識的魔寶月氏草,得之可獲長生,幸者甚或可飛升。
“不錯不錯,看來這些年你暗中查探到的不少。”
“掌門謬讚。”賀風輕瞥眼前被綠蔓束縛限製住行動的人,“要不是這些年來你急不可耐,我也不能按圖索驥,理清這其中所有的前因後果。”
雲霄意味深長:“哦?”
“都到攤牌的時候了,您還有必要這樣嗎?”賀風唇角輕勾,“當年蒙茸一事,表麵是再常見不過的仙妖立場相爭,實際上是你暗中利用此事,欲得其罕見的千年妖丹助你修煉飛升。拉扯多年,直到天之崖秘境那次你知計劃失敗後,轉而再次將目光拉回了淩霜宮的魔樹之上。”
“那次淩霜宮一行後,恰巧相遇而來的段宗主,事後離奇葬身火海的流素道士,沒猜錯的話,都是你的手筆吧。”
雲霄拊掌道:“賀竹之,你果然聰敏過人。可惜啊,如果你不是當年被屠村人中之遺孤,你我無仇,就憑這三年來你我多次鬥計交戰的默契,說不定如今我會更屬意將清行交給你。”
“那我可受不起。”賀風心中湧起一股寒意,森笑瞬間,劍指前人。
“你以為,你今天能殺得了我嗎?”雲霄不屑輕笑:“彆忘了你我的身份差距!我殺你就如同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不需要任何理由,而你若想殺我,千萬個理由尚且勉強。”
賀風眉間一寒:“各派正在來的路上,你的假麵具是時候摘下來了。他們看到你此時邪氣纏身的模樣,一切自不必多言。”
雲霄無視對方劍鋒,徑直走至司南之前,道:“你可記得,之前兩次破開魔樹是如何為之?”
賀風冷聲道:“自不敢忘。”
“可是你知道嗎?不知何故,自多年前你們的淩霜宮之行後,因曆經漫長年歲而微微殘破的魔樹封印忽然間莫名被修補甚而臻於最初強盛之時,固若泰山,再無空可鑽,非古書所記唯一之法所不可破。”
賀風眉間頓蹙,一種怪異的不安感忽而上湧。
“賀竹之,你過來。”雲霄和藹向他招手。
撥開的綠蔓之下,是一滴鮮紅的血珠。
賀風瞳孔驟縮。
雲霄欣賞著他的表情:“如你所猜,正是魔血。”
最初諸位宗師封印魔族之時,一宗師因魔音以月氏草為誘引,被激起內心欲念,一魔趁機以血為媒破壞正待結成的禁製。最後他雖被聯合絞殺,但那滴魔族血跡卻成了開啟封印禁製的唯一漏洞之法。
為了防止修仙界欲念之人謀開封印和逃逸魔人卷土重來,各宗師將修仙界和人間所有魔人都追蹤殆儘,封印其中。
“二十年前那場魔族動亂,最後所有作亂的魔族人不都……”賀風聲音頓止。
有魔族之人瞞天過海!
而且,還騙過了當世各大宗師之眼!
那人是魔族的臥底?!
賀風終於失態:“是誰?”
雲霄玩味地看著他:“真想知道?”
話落,雲霄手下術法再起,綠蔓穿透空間桎梏直直向魔樹探去,而那綠蔓的觸頭——是沾附的魔血!
賀風阻攔不及,魔血觸樹的瞬間,相隔千裡之外的清行中,綠蔓環身的雲霄霎時周身黑氣彌漫。
他在以自身靈力為媒介,操控著這些綠蔓攜魔血神不知鬼不覺穿越進淩霜宮禁地去破開封印!
那頭傳來小弟子紛亂驚呼之聲。
賀風:“淩霜宮宮主在閉關,這些人根本抵擋不住。”
“沒錯。”
話落,賀風劍鋒一瞬架於對方頸側。
隻要此刻殺了雲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靈力媒介會斷,魔血也還尚未破開封印。
千鈞一發之際,容不得他有稍微長久的猶豫。
然而對方聲音如毒蛇吐信子般響起:“賀竹之,你真的敢此刻殺我嗎?這一劍下去,一切確實可以立馬終止,但是來人看到的,隻會是你大逆不道弑殺己師的場麵。你沒有我的任何實質性罪證,什麼都證明不了。從此以後,天涯海角,修仙界再無你的容身之所。”
確係如此,此劍之下,靈力媒介被迫中斷,一切眼前真相之景消失。剩下的,隻是他因多年積怨而謀殺師尊的一場蓄謀成真。
這是一盤死棋!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雲霄露出一臉篤定的成功笑意,“你不敢這樣做……”
忽地,雲霄聲音停下了。
半空中的司南砰的一聲落地,眼前所有之象一瞬消弭於無形。
雲霄嘴角含血,難以置信低頭,看向了正中他心臟的那把利劍。
賀風握劍之手顫抖不止,那一瞬間,他腦中連綿不斷浮現出幼時魔族屠村的血色畫麵和淩霜宮一行中同窗竭儘所能後的蒼白無力。
“我不會再讓我所在乎的人在無力中死去!更不會讓世上再有更多的人跟我遭受一樣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