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樹前,長劍落下,金陣頃刻崩潰。
淩嵐持劍而立:“閣下,敗局已定,您還要再掙紮一下嗎?”
眼前的背影未動分毫,仍在繼續著手中已來不及完成的破樹咒法。
賀風:“你又何必如此執著?”
回應他的隻是一聲末路悲涼的嗤笑,似是不甘。
二人對視一眼,同時提劍而出,踏著上百舞動的生長綠蔓,直取中心懸於半空中的碩大司南。
雙劍夾擊,司南破碎,一滴滾燙的血沒入土中,一瞬消失。
他徹底失敗了!
那人雙手終於失力般下垂。
他微仰起頭,輕顫的右手後知後覺覆上了雙眼。
與此同時,荒原儘頭,一大批人正雲集而來。
顧念微慍:“他們怎麼可以隨便進淩霜宮的禁地!”
淩嵐坦然道:“是我讓霜客帶他們來的。”
賀風一愣,猝然側首。
淩嵐:“你不必多想,這世間的公道自該有所落定。而且,此人在背後隱藏這麼久,光憑你我二人今日未必能擒住他。”
顧念:“淩宮說的有理。”
淩嵐:“至於所有可能產生的後果,我自會一力承擔。”
“哈哈哈!”那襲背影突然笑得顫抖起來。“淩宮,你這盤棋下的確實不錯。”
淩嵐聽到聲音的瞬間,不禁全身打了個寒噤。
這聲音……
那人終於緩緩轉身,然而淩嵐賀風二人卻隨著那人的動作,麵上表情漸漸凝固。
是尚輝!
是原本已經死在地殿大火中的尚輝!
他沒死?!
“淩宮,賀竹之,好久不見!”尚輝睫毛微濕,一貫波瀾不驚的臉卻帶上一抹邪肆。
淩嵐難以置信:“尚……尚輝,你不是……”
昔年丹院中,淩嵐可以稱得上是跟尚輝接觸最多的那一個同窗,銀泠到來之後,更是因為銀泠的關係,三人經常走在一起,到底關係還是親厚些。
如果尚輝此刻內心真如表麵一樣平靜的話,也許會聽出淩嵐語氣中忘記掩藏的那一抹高興。
可惜並沒有。
尚輝:“沒錯,我是該死在當日時蕪派的地殿大火中,但很不幸,我活了下來。”
賀風:“當日靈火肆虐,你走進絕無生路的夢軸之中,雙重絕境,如何可能逃得出來?”
尚輝似乎想起了什麼,冰冷麵容忽而浮起一抹悲涼笑意,極其詭異地混合在一起,似哭似笑。
“是啊!如何能逃得出來呢!”
眼前仿佛又燃起了那日的熊熊之火,他一步一步,再無回頭地走了進去。
從此,夢裡不知身何處,輾轉一生奈何久!
夢軸中,一切仿佛重來一遍:魔族屠村開始,烈火焚身結束。
再睜眼,他從熹微園的居室塌上醒來。
那時,尚輝的第一個念頭是——這是一場夢!
就好像後來的一切並沒有發生,銀泠也並沒有死。他們仍舊在丹劍院修劍,他和銀泠相識不久,一切都來得及去改變。
直到他拿起了桌上的那封信。
才得知,當日大火,銀泠以殘靈意識驅動夢軸故意撞在前來探查的世殊道長身上。
世殊將夢軸帶離出去後,在一個暖陽融融的閒暇午後,夢軸悄然隨飛而起,跨越重重圍牆,最終落在了熹微園園中的石桌上。
世界之大,可容身之處,銀泠一時卻隻想到了這裡。
人聲談笑中,園中現居小弟子發現並安頓了他們。
可銀泠時間不多了,她無法等到尚輝醒來與之告彆。
在寫完這封信的最後一刹那,銀泠徹底消散了。
淚珠暈染墨色,矮紙複又風乾。
尚輝雙眸沉闔,跌坐窗下。
屋外,熹微園的小弟子打鬨嘻笑,高談闊論,喧鬨溫情暈染和風,輕輕吹過了他的窗欞。
回憶漸行漸遠漸無聲。
淩嵐酸澀道:“真的是銀泠!”
尚輝似哭似笑:“生於地獄,卻偶得路過了人間。”
可人間的一晌貪歡,明明短暫,卻刻骨燒心。
“在那裡,大夥兒快點。”眾仙門趕至。
“你是誰?”一掌門喝問。
是啊,修仙界自古劍修天才輩出,如過江之鯽。
這些人中除了時蕪派弟子和昔年的丹院舊人,誰還會記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呢。
尚輝麵上的自嘲一閃而過。
“無名小卒耳,何故勞煩諸位一識?”明明是謙語,卻透露出一種桀驁的鄙視厭惡。
眼前的他,和以前的他截然兩人。
“他就是霜客仙子向我們道來的那個幕後之人!”一暴躁老頭道,“還和他廢什麼話,直接抓起來帶回仙門,我就不信挖不開他的嘴!”
按照淩嵐的計劃,在她和賀風離去後,霜客會在眾仙門麵前娓娓道出此局真相。
“順水推舟利用我的前半個局替賀竹之澄清陳年往事,再反利用澄清之局誤導我設在竹林的眼線,看似是在救人,實則又誘我露出真正的目的,在此處上鉤。”尚輝似在回味,“淩宮,玩的一手好計謀啊!”
淩嵐:“隻是沒想到,誘導出來的大魚竟是你。”
她的同窗!銀泠選定的人!
“看來有些事,你們也都知道了。”尚輝目露陰鷙,掃向那暴躁老頭,玩味道:“不過,你覺得就憑你們,也想擒住我?”
淩嵐覺出一絲不對。
此時一道聲音橫插進來:“尚輝,真的是你嗎?”
前一秒還邪肆橫生的尚輝,在聽到這聲質問後眼中狂氣瞬間潰敗。
甄老師始終不肯相信,昔年那個麵冷心熱不禁逗的好學生,何以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不久前你故意露出破綻,設局讓人將我從時蕪陣牢中放出來,也隻是為了讓我現身拖住竹林審判局麵,為你開魔樹拖延時間,對嗎?”甄老師沉痛道:“你知不知道打開魔樹的後果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