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浪再起，頂得舟身上下起伏，更加劇烈地搖晃起來。
交臥的二人困於一方逼仄的空間內，雙唇未離，身體卻不受控製地隨著浪湧舟搖上下晃動。
賀風一手以內力撐舟以免翻覆，一手護在淩嵐發間，竭力控製著自己，可是搖晃卻越來越劇烈。
淩嵐心如擂鼓，耳垂幾欲滴血。可是混亂驚懼中，她還是鬼使神差地伸手攬住了賀風的腰。
那一瞬間，賀風忽地全身僵直，氣血上湧，幾乎忘了內力控船這件事。
小舟趁此間隙驟然一個起落，二人差點被甩入水中，緊接著又結結實實摔下，以一種更加緊密的姿勢交臥在一起。
漸漸地，舟身搖晃越來越淺，越來越淺，直到徹底平穩了下來。
賀風的唇微微分離。
淩嵐如夢初醒，輕輕睜開了眼睛。她眸中迷離，如空濛林雨歇，潮濕半退未退。
四目對視，二人從最初腥風血雨的混亂動局中漸漸回過神來，臉上紅暈褪去，此刻眼中隻剩下了慌亂和無措。
賀風側首，眼看著水麵下的蛇鯢身影越來越遠直至消失後，才輕輕起身挪至船尾。
無月暗夜，詭江漂舟。
二人靜坐良久，迎著冷冷的江風，終於找回自己的思考。
因為害怕再次引來蛇鯢，賀風拉過淩嵐，在她手上寫:“對不起，我剛才隻是想為你渡氣，不是故意……”
未等他寫完，淩嵐反捏住他的手在其上寫到:“謝謝你剛才救我！”
賀風布滿憂色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他寫到:“我們先在這裡等一晚，等明天霜客她們發現我們一夜未歸，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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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異常，解除靈力阻隔陣，我們便可以離開了。”
淩嵐點頭。
賀風起身，向另一舟方向欲走。下一刻，他的手被身後人緊緊拉住，似是挽留。
他愣了一下。
淩嵐猶豫不決，最後在他手中寫到:“我怕黑。”
賀風蹲在她麵前，寫:“我知道。我隻是多做一個準備，去另一條小舟上留下一些求救信號，然後用力推向對岸，這樣萬一它能漂到對岸亦或是下遊，都可以被霜客看到。”
淩嵐關注點跑偏，寫:“你知道？”
賀風寫:“在風源門中時，你屋中往往徹夜長明。”
賀風在另一舟上留記號，刻字跡。淩嵐在這邊望著對方的背影，心中疑惑不止:“他為何會知道我屋內徹夜長明？”
另一舟推走之後，今夜洺水之上便隻剩下了此處一孤舟，兩人影。
夜涼風寒，淩嵐為了不顯得矯情，努力咬牙壓製著自身的寒冷。
賀風寫:“淩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二人其實可以相互取暖的！”
淩嵐猶豫一下。經過剛才的事，兩個人之間突然湧起一絲不尷不尬的氣息。
但是對方既然都這樣說了，她再拒絕反倒顯得更矯情了。
淩嵐慢慢靠近，慢慢靠近，直到依偎在了賀風的懷中。
她整個人被掩在了對方的袍袖之下，攏在對方溫暖的懷抱之中。
不一會兒，竟真的暖和起來。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
是的，泉下間的時候，她最渴望的，正是這樣一個有力而溫暖的懷抱。一個可以接住她冰冷身體和墮落靈魂的懷抱！
可是，那時終究是她一個人的無邊暗夜。
說來也是奇怪，在這種暗夜孤江、深藏精怪的絕境險域，淩嵐竟然罕見地迷迷糊糊睡著了。
翌日晨，天將亮未亮。
淩嵐大夢初醒，揉了揉眼睛，睜開了眼。
她一抬頭，便對上了賀風明亮的眸子。
“他一夜未睡！”這是淩嵐醒後第一個冒出來念頭。
賀風撈過她的手，在掌心寫:“此時天還未亮，繼續睡吧！”
淩嵐環顧四周，發現江麵上一切如舊，並無新的打鬥痕跡。
賀風見她神情，寫到:“你安心睡，有我！”
不知這句話觸動了淩嵐哪根神經，那一瞬間，她察覺到心臟怦然一跳。
有我？！
她腦中突然冒出一個荒誕且不切實際的念頭:泉下間時，無數次午夜夢回，被連連噩夢嚇得冷汗淋漓之時，如果他在……
淩嵐唇角苦澀勾起，打斷了這個天真的念頭。
如果那個時候，有一個人堅定地站在她的身後，告訴她一句:“有我。”
那麼泉下間那些年，自己會不會過得沒有那麼麻木狼狽。
賀風寫:“淩嵐，你怎麼了？”
淩嵐鼻子微酸，她微微低下頭，再抬起時，已成了一張笑麵:“沒什麼，想到了一些舊人、舊事。”
這時，江上突然浮現出一個巨大的黃色陣型禁製，隨後怦然消散。
是靈力阻隔陣解除了。
淩嵐從賀風懷中起來，一夜無聲後對他說出的第一句是:“賀竹之，我早該知道的，你就是你。一直是，永遠都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