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窗欞微動。一隻長甲血手慢慢靠近床前,伸向了睡夢中的人。
淩雲雙眸驟睜,劍光森寒間翻身下床,將其一擊斃命。
屋外,近百惡鬼齊列,黑壓壓一片陰詭。
打鬥中,終於驚動淩霜宮人,眾人一起才瞬間將這些惡鬼全滅。
霜客道:“您沒事吧?這裡為何會有如此多惡鬼?”
淩雲搖頭:“許是前些天我剛端了一個鬼的老巢,餘孽前來報複吧。”
自那以後,淩雲搬出了淩霜宮,回到了自己的小木屋。
她躺在冰冷的床板上望著屋頂,奇怪不解:“為何在涵虛宗時還隻是偶爾被眾鬼糾纏一次,而到了淩霜宮後就演變至日日夜裡招鬼?”
難不成是自己的情況越來越不容樂觀了?
這些天來,因半夜招鬼,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好好睡過了。反正睡也睡不踏實,她點起盞燈,抓緊時間看起了宮務書。
不覺中,她披衣睡在了案前。
“走開!滾開!”
褚玉列從夜裡驚醒,冷汗涔涔。
門吱呀輕響,間隔一會兒,又是一聲門響。
褚玉列獨自坐在屋頂上,不知在想什麼。
忽然,一隻手落在他肩頭。
褚玉列下意識反攻,隻見一襲明豔紅衣閃過,麵前驟然出現一個鬼臉。
褚玉列:“……”
“褚玉列,被我嚇到了沒?”紅衣女子飛揚靈動,巧笑明媚。
褚玉列習以為常,道:“點湘,這麼晚了你出來乾什麼?”
點湘輕鬆一躍,灑然坐在他旁邊,道:“當然是來找你啊!”
“那~我~呢~?”
二人先是一愣,然後同時扶額。
褚玉列道:“注離,出來吧。”
下一刻,一位男子坐在了褚玉列另一側。
點湘嫌棄那人壞了自己的好事,不爽道:“你怎麼也來了?”
注離:“怎麼,隻準你來找他,不許我來啊?彆忘了我們可是清行劍試三人小分隊,耶!”
“……”
褚玉列無奈道:“我看我還是回去繼續睡吧。”
注離道:“彆啊,我才剛來。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們你半夜出來乾嘛呢?”
因清行初入弟子第一年隻能每月末離一日山,點湘猜道:“難道是第一次離家一月之久,所以想家了?”
褚玉列望向清行山下的萬家燈火,低低道:“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吃糖兔了。”
翌日,淩雲買藥途中,聽到了一則街談。
“話說,那位敗落涵虛宗的褚小公子自參加清行劍試選拔開始,先是憑借當年劍榜第二的天賦之名越過初試,緊接著一路披荊斬棘風戰無不勝,可謂風光無限。”
“而且啊,我聽說他憑借俊美的姿容,引得清行中無數女弟子為之心動,而他更是和一個明豔動人的紅裝女子打得火熱,那女子據說還是清行女子中美豔絕冠者,因此引得無數師兄對這位褚小公子是羨慕嫉妒恨啊!”
“這褚小公子真是打得了一手逆襲好牌啊!”
淩雲掂著藥材包,不知為何心裡空落落的。
她發著呆,邊走邊出神。不知何時,卻是走到了臨近此處的荊桃大道。
一瞬驚醒。
此處黃葉逐走,秋風蕭瑟。正是九月末最後一天。
淩雲跟隨簌簌黃葉逐走的方向行了數步,不久便看見了哀遇樓。
這時,一位身著明豔紅裝的少女拿著兩個糖人歡快地跑了進去。
不一會兒,二樓朱欄後的茶案前,重新出現了那襲紅衣。
淩雲定睛一看,那個背對大道坐於茶位上的青衣男子赫然是褚玉列。
紅衣女子將手中的糖人遞給對方。
“褚玉列,給!你想吃的糖人!”
褚玉列看到糖人的瞬間微微一怔。
點湘:“沒有糖兔了,所以就買了兩個小狐狸形象的糖人。而且,糖兔那不是小孩子才喜歡的嗎,好幼稚啊!我十歲時就不買糖兔了。你看這兩個小狐狸多靈動聰慧!”
褚玉列剛伸出的手頓於半空,蹙起了眉。
注離意識到不對,迅速起身奪過點湘手中糖人塞到褚玉列手中,打圓場道:“哎呀,你就快接下吧,彆浪費了點湘的一番心意。”
他轉而對點湘道:“點湘,你還真去買了,怎麼我說想吃點什麼就沒見你這麼主動過呢?”
淩雲手中的藥繩忽地一鬆,掉落在地。
藥材本輕,斷不如交談聲來的清晰。可冥冥之中,褚玉列還是感覺到什麼,於高樓朱欄之上回首。
目光相接的一瞬間,褚玉列驀然一震,手中糖人無端滑落。
淩雲反應過來,下意識轉身即走,步調越來越快,直至最後跑起來。
而這邊的褚玉列猛地翻欄當空一躍,匆促落地站穩,便不由分說追了過去。
獨留二樓茶位上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麼的點湘和注離,以及——跌碎在地的糖人。
北冥山總是比彆處冷一些,此時,山上寒風肆虐,陣陣砭骨刺髓。
淩雲跑回小木屋中,靠在了緊閉的門後。
這時她才恍然驚醒:自己為何要跑?
是真的不想再和那人有任何牽扯還是因為看到了樓上那一幕?
若是後者,自己為何要做作地跑走?
若是前者,真不想有牽扯,為何又偏偏跑到了容身處的小木屋?這不是直接告訴了對方自己的住處嗎?
她真的能做到像表麵那樣狠心嗎?
腦中亂麻纏縛著淩雲,使她愈來愈煩躁。
腳步聲傳來。
“淩雲!”外麵人輕喚。
“……”
“淩雲,對不起,上次是我的錯。我不該跟你吵架,更不該誤解你的好意。這一個月來,其實我……”褚玉列頓住,繼而低沉出聲:“我後悔了!”
他後悔當初尊重淩雲的意願,故意迎合她的方式放她安心離開。甚至除她在淩霜任劍師外,連她的任何一切都一無所知。那種完全斷了聯係的感覺,就好像是大海浮舟,飄搖無定。
“淩雲,開開門,好嗎?”
“……”
褚玉列靠在緊閉的門前,二人隔門相靠,各自默然,於痛苦漩渦中寂靜掙紮。
半晌,褚玉列仿佛抱著某種希望,沙啞道:“我自小好友不多,固定的朋友隻有那幾個,而如今他們都已各自離開上路。你是我結業後認識的第一個知交。”
褚玉列近乎懇求,道:“但是,朋友是不會因為一場爭吵就走散的,對嗎?除非,從始至終,你並未拿我當朋友!”
樹影婆娑,秋葉卷地,陣陣寒風吹打著木籬柴門,發出蕭瑟聲響。
二人一門之隔,上演著暗湧不息的內心博弈。
許久,淩雲打開了門。
那一刻,褚玉列心中仿佛應證了什麼。
“你還好嗎?”褚玉列將她掉在荊桃大道上的藥包提於麵前,凝重道:“你的病還沒好嗎?”
淩雲滯了一瞬。
沒想到,二人重逢再麵後褚玉列的第一句話,不是解釋過往,不是訴說己念,不是急於修好,而是一句最平淡的憂問——“你還好嗎?”
淩雲無來由地,突兀問出了藏在心底好久的疑問:“褚玉列,為何你從來沒有問起過我的來曆?或者,好奇過我麵具之下的真容?”
“因為,不重要!”
淩雲竟微微怔住。
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