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二十一年冬,大月氏率兵入侵叩關,柔然亦有異動,帝封威遠侯、左金吾衛統領宋崢為西北總督,遠赴邊關。至二十二年春,大月氏退兵,戰事結,帝命威遠侯宋崢歸京。
孰料,途中嘩變,軍士有反者,威遠侯被刺,重傷不知所蹤。
威遠侯,國之重臣,帝王心腹,太子妃胞弟。
“戰死”消息傳回,朝野上下皆大驚,爭論不休,鄴京一片暗潮湧動。
東宮太子妃驚聞威遠侯噩耗,暈倒宮中。太子妃乃是威遠侯唯一嫡親胞姐,姊弟情深,人儘皆知,有此情狀倒也是在眾人意料之中。
可世人不知,聽到此噩耗傷心暈倒的人並不止太子妃一人,還有那英國公府的五娘子,半年前剛與威遠侯定了婚事,合了八字的未婚妻子虞妤!
英國公府,一處精美的院舍,靜的出奇。
午後的陽光悄然隱去了冬日的寒冷,和煦暖人,院中貓了一冬兒的花草儘情地舒展著身體,淡淡幽香醉人,點點紅翠美極。
可惜,此時無一人欣賞這春日的大好風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房中窗前的女子身上,又喜又憂。
喜的是,昏睡了一天一夜的五娘安然蘇醒,家中大人請了醫者診過,五娘身體並無不妥;憂的是,五娘婚事不順,初定的未婚夫君已然命喪黃泉,而向來明媚開朗的小娘子醒來已黯然對鏡發怔了足足有一個時辰。
想那英勇無雙的威遠侯身份貴重,才與五娘定下了婚事,兩人一麵還未見過就有可惡的戎人作亂。威遠侯一去數月,正值歸來就英年早逝,五娘至情至性,聞了噩耗支撐不住暈了過去,此時心中定也是悲傷悵惘至極。
天公不美啊!
天公不但不美還讓人捉摸不透,虞妤木木地端坐在綠窗前,默默地念叨著這句話,明暗交錯的鵝蛋臉上無喜無憂。
這怎麼可能呢?!這怎麼能呢?!昨日,阿父為她千挑百選的未婚夫死了,她成了寡婦了。然後死了的未婚夫非但沒死,過上個把月還會帶著一貌美農家女子回京,將她這未婚妻的臉麵踩在腳底,揚言虞家無德無恥,虞家五娘差那農家女遠矣!
一想起昨日夢中,她還被人寫在了後世的話本子中,威遠侯和那異世而來的農家女是甜甜蜜蜜福運無雙的主人公,一路無驚無險地經曆波折修成正果,而她隻是個出場寥寥的主人公前未婚妻,偏偏每一次出場都是被嘲笑被無視的結局,最後竟是隨著獲罪的家族離開京城連名字都不配提及了!
想到這裡,虞妤無憂無喜的麵容起了些變化,清淩淩的目光放在了近在咫尺的銅鏡上,不敢置信地蹙了蹙眉頭。
這怎麼可能呢?!!!
看看她虞五娘這張臉,眉若遠山眼似秋月,肌膚瑩白細膩,烏發堆雲如緞,氣韻空穀幽蘭。繼承了阿母和阿父美貌風骨的她毫不謙虛地自認是鄴京第一美人,風華絕代,國色仙姿……任是這世上所有的詩詞都難以描述她的獨一無二。
她癡迷地望著鏡中自己的臉,顯然是陷入了自我美貌欣賞之中。欣賞了約莫半刻鐘她再次蹙起了眉頭,眼中明亮似火,卻是內心生了怒。威遠侯絕對是眼睛瞎了!寫就那話本子的窮書生絕對是胡編亂造!後世讀那話本子的人絕對是被人迷惑了!
什麼才華福運的她虞妤不在乎,但是論起姿容來,她定是不會差一個農家女的。對鏡攬照,纖細的指頭撫著這張完美無瑕的臉,虞妤貝齒輕咬紅唇,怒火越燒越盛,好一對有眼無珠、不守禮數、無媒苟合的狗男女,在夢中生生讓她淪為了大齊的笑柄。
若是這個噩夢是真的,她絕對要他們好看!虞妤恨恨地想著,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被未婚夫辜負被眾人嗤笑的場景。
就在此時,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
“阿姊,你莫要傷心了,天災人禍卻不是每個人都能避過去的。”虞家九郎虞壽是虞妤的同胞幼弟,得知阿姊蘇醒一下了學就疾步趕來了這裡,正好撞見虞妤愴然坐在窗前的一幕。
阿姊眼眶泛紅,往日的明媚全然不見,不作他想,虞壽立刻出口安慰。
雖然他才七歲,尚不知道對一個女子而言未婚夫死意味著什麼,但是威遠侯宋崢是常掛在父兄師長嘴邊的當世英豪,他的死也讓年少的虞壽內心悵然。
聞言,房中的女婢們也都歎了一口氣,五娘的傷悲就連小郎君也能看的出來啊。隻有虞妤身邊的一個貼身婢子紅蘿微不可見地疑惑了一下,她家娘子從未見過威遠侯,緣何對威遠侯如此情深義重呢?即便是定了婚約的關係,兩人之間沒有感情也不該啊,莫非還有她不知道的事情發生?
“是啊,娘子,人的命數使然,威遠侯有此一劫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威遠侯護衛大齊百姓功德在身,想必福澤深厚,指不定回到天上做了一個道君呢。”眼看著娘子最寵愛的小郎君開口勸解,紅蘿也順勢開導虞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