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收下財物,劉徹眼神有一瞬的陰翳,微頓片刻,用冷了幾分的語調問道:“丞相有沒有收諸侯王的東西?”
不怪劉徹將兩者聯係起來。
實在是有前車之鑒。
當年田蚡擔任丞相時,諸侯王贈送的財物一箱一箱地往府裡搬,黃金、玉器、犬馬,甚至是美女都數以百計!
等附益法頒行後,此等沆瀣一氣再也不能光明正大了,如果有,隻能是私下。
現在皇帝問的,就是李蔡私下有沒有收受。
“並無。”
繡衣漢子低垂著頭,彙報道:“諸侯王與朝中大臣之間沒有財物贈送,不過,和宗正似乎有書信往來。”
宗正?
劉徹挑了挑眉,思量一會兒後,“盯著點,丞相那邊,隻要不和諸侯王搭上,先不用管。”
什麼卓氏、孔氏,再巨富,說到底還是商人。
在皇帝眼裡,有錢、有人、偶爾膽子來了還敢打造甲胄造反的諸侯王,才是真正要提防的對象!
問完了長安,劉徹又道:“地方上也躁動了吧?”
“是。”
繡衣漢子應道。
皇帝猜的沒錯,或者說,這些本就在他預料之中……
召集公卿商議鹽鐵、鑄幣,推出桑弘羊試水,為的便是引出藏在暗中的反對者。
像先前所說的冶鐵巨富,卓、程、孔幾家,僅僅是一個行業裡的代表。
鐵,與鹽、鑄幣不同。
前者,朝廷重視它,是因為在冷兵器時代,鐵能打造武器,會威脅到統治。
如果朝廷要收回,相對而言,針對的既得利益者不多。
因為想冶鐵,得有礦山,鐵礦又不是哪都有,因此暴富的人注定集中,就那麼幾家,諸如臨邛的卓、程。
可後兩者。
鹽和鑄幣不一樣。
隻要是個人就得吃鹽,天天吃,源頭也多,靠近海邊便能煮鹽,而鑄幣,沒有銅礦也能從現有銅幣上搓銅粉。
二次鑄造!
你以為民間大量劣幣從哪來的?
鹽、鑄幣,能獲得巨大、可持續財富,來源還不可控,當今天下,不是一個人、或者幾個人可以單方麵壟斷的。
所以大家各憑本事,各自瓜分。
諸侯國中,肯定是諸侯王掌控鹽業、鑄幣,郡縣裡,也有豪強大族把持,悶聲發大財。
如果用句史書上的話說,那便是:
“非豪民不能通其利!”
談起豪民,那便海了去了,天下郡縣哪一處沒有豪民?朝廷如果要收回他們的財路,地方上能沒點反應?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反應大了!
由於朝廷這幾年軍威赫赫,尚未出現振臂一呼、烽煙四起的亂象,陰的不敢玩,大不了明著來嘛。
“近期趕赴長安的商旅明顯增多,來源駁雜,關中、關東各地皆有,商賈頻繁進出百官家中,多有勾連!”
繡衣漢子落後皇帝半個身位,語氣平緩道:“其中公卿、勳貴迎合最為熱烈。”
聽罷。
劉徹竟然笑了,不過是冷笑,“嗬,嗬嗬!不用管,讓他們串通、讓他們跳,朕倒要看看…”
“誰跳得高!”
仿佛是為了應承這句話,之後的一段時間裡,皇帝又添了兩把火。
第一把。
開春祭祀宗廟時,各諸侯國、侯國,都需按照人口奉上貢金,每一千人奉金四兩,此為舊例。
但當今天子又加了一條新規——無論諸侯王、列侯,奉金都需以‘白紙幣’襯墊。
第二把。
便是白金幣的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