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蘇蓁也愣了。

……他是在向自己揮手嗎?

她有些恍惚地想著,這殿堂裡上千人,指不定也有誰在抬頭看他呢,所以也未必是朝著自己?

話雖如此,蘇蓁卻也能清晰地察覺到,他確實是看著她,而且稱得上全神貫注。

這是一種純粹的精神上的感覺。

那雙眼睛凝視著她,不僅是肉身軀殼,還有隱藏在內的元神。

他就這樣完完全全、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她,因為沒有任何敵意,所以也不會讓她感到不適。

她隻是知道他在看自己罷了。

蘇蓁隻是恍神片刻,四峰弟子們已行禮完畢,大家紛紛直起身來。

高台上的男人淡定地放下了手,臉上的笑容卻未收斂,也還仍然盯著她。

宗主在上麵發表講話,大意是歡迎這位師叔回山,但具體說了什麼,蘇蓁都沒興趣聽了。

作為首座的親傳弟子之一,蘇蓁也站在危雲峰修士隊列最前麵,距離那高台不算遠。

隻要稍稍抬頭,上麵的情景就一覽無餘。

而以她的眼力,更是能清晰看到上麵三位仙尊,哪怕臉上一點微小的神態變化,也不會錯過。

所以她很清楚地知道,那位剛剛回山的師叔祖,一直目不轉睛地往這邊看。

但奇怪的是,周圍的修士似乎都很平靜,還都保持著原先的神情,有敬畏的,有好奇的,有滿臉無所謂的。

不對。

如果那位朝華仙尊隻是向某處看兩眼,倒也沒什麼可說的,但若是一直盯著一處瞧個不停,在這種情景裡,就有些不合適了。

旁人也多少會有些反應。

除非——

他們眼中看到的與自己看到的不同?

蘇蓁在精神異術和感官法術方麵也耗費了許多精力,此刻第一時間想到與之相關的種種可能性,隻是又覺得有些荒謬。

那人就為了盯著自己看,就給滿殿的修士下了群體幻術?

雖然對他而言大約也不費什麼功夫,可是為什麼?

就因為他們昨夜見過一麵?

而且,那個腦子不好的奇怪的“晚輩”,本來就很難和傳說中的朝華仙尊聯係到一處。

等等。

她小時候仿佛也覺得朝華仙尊腦子不好來著?

蘇蓁有些混亂地想著。

再說,這家夥昨天為何會出現在危雲峰?還真是找師父有事?

以他的身份,應該可以直接把人喊到淩霄峰,而非是自己找過去吧?

會不會並非同一個人,隻是長得很像?

比如昨夜自己見到的是他的兒子或者兄弟?

——否則哪位仙尊會去撿破爛啊!

好吧,雖然她隻是摔碎了盆,那株萃玉晶草還好好的,或許稱不上破爛,但是他不會真的稀罕那一株靈植吧?

彆說一位仙尊應有的財力了,隻說以他的本事,揮揮手就能將整座懸鈴山移走,山上的靈草要多少有多少。

蘇蓁這麼想著,禁不住再次抬頭。

高台上的黑衣青年已經側過臉去,保持著目視大殿正中方向的姿態

這人依然是一身暗色,隻是打扮比昨夜更加正式。

他戴著鵲尾高冠,一席玄黑的暗紋華服,玉帶廣袖,剪裁合貼,襯得身姿越發英武。

笑容隱去之後,那張英俊無儔的臉,已然變得冷肅,眉梢眼角都沉澱著威嚴,讓人望而生畏。

這種狀態也隻維持了一瞬間。

下一刻,他又扭頭了,眼中浮現出鮮明的笑意。

毫無掩飾。

他看上去也並不介意這種情緒流露。

蘇蓁悄然觀察四周。

旁邊的一眾同門皆麵色依舊,以她對這些人的了解,若是他們見到這一幕,絕不可能個個都毫無反應。

當然,如今這樣倒是挺好,她本來也不樂意在這種時候備受矚目。

尤其是她自己還一頭霧水。

蘇蓁有些迷惑地看向上方。

即使是父子兄弟,也不太可能生得一模一樣,若是雙生子,宗門裡多少也會有些傳聞,再說——

他看向自己的時候,那模樣神情,和昨夜也彆無二致。

蘇蓁都無法描述那是怎樣一種狀態。

他們都是彼此初見,但他看向她的視線裡有一種奇特的熟悉又陌生的矛盾感。

她還想再琢磨其中的蹊蹺之處,卻忽然感應到另一道視線。

高台之上,佇立在宗主身後的白衣男人,此時也微微偏過頭,眼神平靜地注視著她。

蘇蓁眨了眨眼,不閃不避地對上他的目光。

玉塵仙尊佇立在高台上,長明燈的光霧落在他眼中,那雙清淩淩的眸子望著她,宛如碎雪映著月輝,冷然無垢。

蘇蓁莫名有些恍惚。

她年少時就離開家族來到東域,原是想在天元宗求藥,最終卻留下拜師修行,一待就是數百年。

期間也有回家,或是外出修行,然而在早年的大部分時間,也是都留在宗門裡的。

她年輕時被師父指點修行,教導劍訣法術,時常與他長久相對。

柳雲遙來時,蘇蓁修行已有所成,不再需要頻繁請教師父。

最初她依然喜歡去找他,後來發生了各種事,她也懶得去了,要麼自己閉關,要麼出門曆練。

後麵的幾百年裡,她認識了許多人,卻仍沒有哪一個人,與她獨處的時間比他更久。

在她死前那段時間,玉塵仙尊從魔界歸來受了重傷,一直閉關修養,蘇蓁也沒見到他。

算起來,他們也有幾年不曾見麵了。

如今四目相對,讓人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而且仔細一想,竟也確實如此。

蘇蓁也覺得熟悉又陌生。

一方麵她恨不得給他一拳,因為這人居然蠢到相信她會去屠城,另一方麵,她也想給自己一拳。

她為何要在乎呢。

換成薑望周子恒等人,憑他們如何作想,她又何嘗會放在心上。

緊接著,蘇蓁忽然想起,在那本書章節下方的諸多評語裡,也不乏對她的謾罵諷刺。

諸如——

“這姓蘇的一看就喜歡玉塵仙尊,後麵肯定處處為難我們遙遙!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下線,趕緊去死吧!”

“那把劍原來就是玉塵的,原主人想要回去,她哪來那麼大的臉占著啊!”

“……有沒有可能那是她打比賽贏來的?”

“有沒有可能那是玉塵捐贈給門派的?所以才能被當做獎品?那把劍原先不就是他的?”

“搞笑,你也說了是捐贈,你捐給災區的東西是不是還能隨時要回來?”

“姓蘇的就是不要臉,人家對她一點意思都沒有,她還自作多情,覺得自己很特殊呢!”

那些評語都是一閃而過的畫麵,其中有些詞頗為陌生,倒也能大致猜出是什麼意思。

蘇蓁其實從未覺得自己特殊。

在柳雲遙出現之前,師尊對每個徒弟皆是教得儘心儘力。

對蘇蓁也好,對薑望也好,對前麵那兩位隕落的師姐和師兄也好,都是有問必答,知無不言,也為他們鑄造或是挑選法寶,從未厚此薄彼。

蘇蓁知道自己的天賦比師兄更好,即使周圍的同門皆是天才,但她確實更勝一籌。

然而師尊也沒對她另眼相看,他對她是好的,和對其他的徒弟們一樣好。

一直如此。

至於其他的,蘇蓁都很難說她究竟對他抱有什麼感情,或是想從他那裡得到什麼。

或許什麼都有一點。

蘇蓁垂下視線,不再看向高台。

她怕自己失態衝上去揍人。

主要是打不過。

真打得過那也無所謂了。

宗主的講話徹底結束,滿殿修士井然有序地離開。

危雲峰弟子們也相繼動身,待到出了明心殿,人們才議論起來,幾乎都在說朝華仙尊。

“……饒是如此,生得那般俊美的修士,也很是罕見呢。”

有人感慨道,“隻是看著有些嚇人。”

“有些嚇人?”

旁邊的修士重複道,“有些?他看上去比我師父還凶呢,我師父先前將小師弟嚇哭了好幾回,半夜都做噩夢大叫。”

“……我聽說他原先在宗門裡修行時脾氣就不好,常常與人爭執,動輒出手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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