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習慣成自然, 蘇蓁在詢問和沉默間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
等到某人恢複了常態,她就淡定地講起之前沒講完的法術。
蕭鬱認真地聽著,時不時提出幾個小問題。
很快講解完畢,蘇蓁一拍手, “好了, 前輩若沒有不解之處, 我就去和我師父吵架了。”
“……還要去見他?”
蘇蓁搖頭,“前輩教了我, 我也得教完前輩, 故此方才不想理他,但既已結束,嘖, 我又不怕他,我們都吵過多少次了。”
雖然都是上輩子的事。
蕭鬱緩慢地點了點頭。
從他的神情來看,他可能不太讚同她的這種行為。
但他仍然什麼都沒說。
如果他開口勸阻, 無論是出於何種原因, 蘇蓁可能都會覺得無趣。
但偏偏他一言不發, 她的心情就又莫名好了一點。
蘇蓁彎起嘴角,“……說笑罷了,我是要出遠門,得和他講一聲。”
說完起飛直奔山巔,到了熟悉的院落之外, 推開門走了進去。
夜色正濃,盛夏晚風燥熱,庭院裡樹影婆娑。
樹邊的石凳上,紅裙少女正掩麵而泣。
柳雲遙並非安靜內斂的性子,哭起來自然也不是無聲無息的, 動靜還不小,一邊抽噎一邊嗚嗚地落淚。
她手裡的絲帕都已經完全被打濕了,看上去簡直能擰出水來。
旁邊立著一道高挑修長的人影。
玉塵仙尊仍然是一身白衣,佇立在樹下的陰翳裡,上方花葉錯雜,在清俊麵容間落下斑駁碎影。
他側過頭來,精致如畫的眉宇間沉浸著鬱色,看上去很是不快。
蘇蓁早就熟悉這種神情了。
這家夥肯定要教育自己。
蘇蓁搶先道:“我要出山,暫時不知多久會回來,可能幾日,也可能幾個月乃至幾年,按照門規,來給首座報備一聲,省得莫名將我當叛徒掛了懸賞。”
主要是拿不準時間,為了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還是說一句更好。
等她從那邊回來,大約就可以出師了,屆時就能徹底甩掉這些爛攤子。
蘇蓁不願多言,轉身就走。
“……蓁兒。”
背後傳來壓抑著怒意的聲音。
蘇蓁腳步不停。
她都想到他接下來會說什麼,譬如斥責她對師妹使了那節憶之術,譬如說她如何混賬不顧忌師妹身體虛弱雲雲。
上輩子也就罷了,這輩子她知道柳雲遙的血統,身懷惡咒是真,但那什麼虛弱全是扯淡。
當然,肯定也怕她“傷”了師妹,讓師妹暴露出魔相真身罷了。
“……你方才與什麼人在一處?”
蘇蓁已經走到門口,聞言駐足。
她回過身。
白衣青年從樹蔭裡走出幾步,此時眉頭緊鎖,那雙漆黑的眸子浸著月色,靄靄浮光遮不住目中的冷意。
“……你管得著嗎?”
蘇蓁原本還想諷刺幾句,一轉頭看見柳雲遙,頓時又沒了心情。
“師尊若是有閒心,比起問我的私事,不如問問你的好徒弟先前對我說了什麼,我險些被人殺了,到頭來我竟是沒有同門情誼的那個。”
蘇蓁沒好氣地道:“看來小師妹是覺得,我就該讓周子恒宰了我,那才是有情有義。”
“行了。”
玉塵仙尊疲憊地打斷了她,“雲遙便是知道說錯了話,方才如此難過。”
說完手指微動,隔音結界橫空浮現,擋在了柳雲遙身側。
“你師妹才堪堪練氣,魂魄虛弱,你對她使那節憶之術——”
“她魂魄有沒有傷,師尊瞧不出來?”
“沒錯。”
玉塵仙尊沉聲道,“你確實不曾傷她,你那法術完美精妙,但你隨便使這種等級的精神異術,你有沒有考慮過——”
蘇蓁直接打斷了他:“沒有。”
他要說什麼?
有沒有考慮過師妹會受傷?
柳雲遙若是個尋常人族修士,可能還真有這種風險。
但混血魔族的魂魄就是另一回事了。
蘇蓁隻覺得反胃,“我為何要考慮她?”
玉塵仙尊皺起眉,“我何曾這麼說?”
蘇蓁冷笑,“哦,師尊原本想說什麼?”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對你師妹使的手法,你已經學會就罷了,隻是日後不要隨便用,否則會招來禍患。”
蘇蓁明白過來。
雖說正經的玄門法術也有類似的效果,但她使的那手法確確實實摻了幾分魔門路子,屬於她借鑒了其他魔修的想法又自己改良過的。
否則以她現在的修為,不會用的如此輕鬆。
蘇蓁眯起眼睛,“怎麼?師尊從哪裡見過?”
這不算是真真正正的魔門法術,他也不是親身經曆、而是僅從柳雲遙的狀態裡就能瞧出端倪,那隻有一個答案。
……他也會被自己借鑒的那個原版法術!
所以那句話應當是要說,她有沒有考慮過會暴露自己學魔門秘術的事。
話一出口,兩人就相對沉默了。
蘇蓁其實有點意外。
她原本以為這家夥對那些東西不感興趣。
蘇蓁挑起眉,“你身上不會也有個魔神契印吧?”
玉塵仙尊側過頭,“也?”
蘇蓁:“……”
無所謂。
反正現在的她也沒有。
“沒有那種東西。”
玉塵仙尊疲憊地道,“罷了,我管不了你,但是法術看看就算了,其他的莫要再沾,否則再無退路。”
蘇蓁垂眸,“多謝師尊提醒。”
她一清二楚。
上輩子也不曾後悔過。
玉塵仙尊一邊說一邊看了眼柳雲遙,後者已經不哭了,因為隔音結界的存在,聽不見師父和師姐的對話。
他將結界撤掉,讓小徒弟道歉。
柳雲遙站起身來,“對不起,師姐,我不該那麼說,原是我在大師兄麵前胡言亂語,他才去尋你的麻煩。”
蘇蓁一言不發。
“……五師兄不提了,大師兄這事,你也沒錯。”
柳雲遙喃喃說道,“是我太虛偽了,我與他關係好,我才想讓你幫忙,我不曾考慮過師姐怎麼想的,若非師姐厲害,或許就被他傷了。”
“他沒這本事。”
蘇蓁不耐煩地道:“你說完了是吧,可以,那我走了。”
她才閃身至門口,卻沒能將院門推開,再仔細一看,院落的結界竟然封鎖起來,不許裡麵的人出去。
蘇蓁站在原地歎了口氣。
上輩子她和師父吵過很多次,大多數時候結局都是她摔門而去,玉塵仙尊也鮮少攔著她。
但像是此時這種情況,也並非沒有發生過。
“師尊若是還想舊事重提,我保證接下來我說的話一句比一句難聽,或許會將小師妹當場氣暈。”
她頭也不回地道。
話音落下,蘇蓁忽然感覺身後少了一道靈壓。
她詫異地回過頭,發現柳雲遙已經不見蹤影,顯然師父將她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