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大搖大擺,四處觀瞧,有的行色匆匆,仿佛急著走人,還有的滿麵好奇,仿佛是頭一回來這種地方。
蘇蓁一眼掃過,其中有幾個人穿著門派道袍,倒是能瞧出身份,還有幾個身著常服,但修為也不算高。
但誰知道人家是否藏著掖著,她也不敢下定論。
蘇蓁才走過半條街,經過一處巷子口,就被人喊住了。
“那邊的道友——”
巷子裡走來幾個修士。
他們穿著打扮各有不同,但袖口卻都繡了一片渦紋,十數個大小有序的同心圓彼此嵌套,繡紋是藍色,在陽光下仿佛流淌著水波。
蘇蓁偏過頭,“諸位有何指教?”
最前麵那人打量著她,“道友可是初次來飛鶴城?我卻是不曾見過你,敢問道友出自何門何派?”
蘇蓁眨眨眼睛,“每一個來這裡的修士,但凡是你不認識的,便要上來盤問麼?這城是你們漓水宗作主的?”
當然不是。
那也隻是碎雲州的流宗門,離飛鶴城不算遠也不算近,故此他們門中修士時不時過來,但像是這般的門派也不止一家。
那幾人倒是都很淡定,仿佛知道她不會乖乖配合。
為首的那人拱手道:“這些日子魔修猖獗——”
一邊說一邊打量著她,眸中精光閃爍,視線仔仔細細掃過,將她從頭到腳認真看了一遍。
那眼神活像是在審視待宰的畜生。
那人微笑道:“飛鶴城地界上還有一處界門,我們如今尚未查明位置,但那些魔修魔族源源不絕,為禍四方——”
這都是托詞。
這裡界門也不是新出現的,而且這周邊魔族魔修還真不多。
蘇蓁心裡門清兒,也懶得聽對方廢話,“故此我要是不報上門派,便要被諸位疑為魔修了?”
那人和同伴們對視一眼,就笑道:“道友身上這件法衣,倘若我沒看錯,乃是縹雲錦,這一件就值一把上品靈器。”
蘇蓁低頭看了看,“是嗎,我有太多這樣的衣服了,記不得這些小事。”
幾個修士眼神一動,神情變了幾次,為首那人笑了一聲,顯然不相信這話。
“你這築基境修為,能得到這般寶物,若是說不清來源,定然是與魔修有所牽扯!”
莫要隨意判定他人境界,其實是修士的常識之一,因為人家可能是騙你的。
蘇蓁打眼一瞧,後麵有個修士,手中拿了一塊極小的羅盤。
她認得那是鑒靈盤的一種,能憑借靈壓判定修士境界,可以勘破一些隱藏的手法。
但此物有諸多限製,而他們太篤信這個了。
蘇蓁抬起了手。
為首那人笑了起來,手掌一翻,已經抓了一對布滿金色符文的鐐銬,“這就對了,道友和我們走一趟——”
“那是不可能的。”
蘇蓁淡淡道。
巷子倏地被結界包圍。
她歪了歪頭,指著結界上閃爍的咒文,“看到了嗎,這是防止靈壓外泄的,這是讓外麵的人看不見裡頭的,我怕嚇著他們。”
為首的那人臉色一變,手中鐐銬已經換成了一柄斧頭,斧刃上紅紋交錯,隱隱流淌著血光。
他身形一動,一斧直接砍了過來,“不識好——”
最後一字尚未出口,蘇蓁閃身躲過,反手捏碎他的腕骨,手指一動撈住斧柄,轉身將他的腦袋直接砍了下來。
斧刃上紅光大盛,凶暴的靈力噴薄而出,劈碎了剩下的軀體。
這一串動作行雲流水,快得不可思議,另外幾人甚至才堪堪掏出兵刃。
蘇蓁一手拎著斧頭,一手抓住了那人的元神,“元嬰境也敢出來打劫,嘖,而且比我那廢物師弟還不如。”
那團金光在她手中崩裂破碎。
痛苦哀嚎聲回蕩在巷中。
剩下的幾人對視一眼,知道逃跑無用,紛紛衝了上來。
一身綠衣的少女鬼魅般消失,接著出現在他們當中。
一刀一劍上下刺來,她隨手用斧頭擋了一下。
那兩人接著被反震得不斷後退,空中紅光一閃,他們悉數被腰斬,傷口處血肉鼓動,仿佛有什麼東西要破體而出。
然後猛地炸開。
屍體頃刻間滿地都是。
蘇蓁甩了甩手,揮落斧上的血跡,看向剩下的那個人。
那個人當即跪下了,“仙君,仙君饒命——”
蘇蓁伸手按住他的額頭,諸多破碎畫麵瞬間湧入腦海。
這群人確實曾是漓水宗的修士,為首的那人是另外人的師父,他為了殺一個半妖,用其血液煉丹,害死了那半妖的全家。
死的皆是人族,半妖也隻是個尋常漁家小孩,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妖族血統。
除非是主動傷人惹禍的,漓水宗本不仇視妖族,這夥人乾的事天理難容,就被逐出了師門掛了懸賞。
隻是漓水宗這流門派,門中沒幾個上七境修士,大多還都是丹修藥修,雖然有人出來追殺他們,卻終究沒能找著。
近些日子,他們又在飛鶴城徘徊,打劫了好幾個低境界修士。
他們將人帶去一處密室,用攝魂攫魂之術拷問,若是稍微有點來曆背景的,就刪去記憶放走,若是散修或者是小門派的人,就殺了洗劫一空,拿血肉去煉藥。
這些人本不敢打劫大門派的修士,若是知道她出身天元宗,絕對不會往她麵前湊。
但蘇蓁要去魔修的地盤,故意將自己靈壓整了個四不像,在外人看來,就是修習了那些雜牌功法後的樣子。
蘇蓁隨手砍死最後那人。
她想了想,還是從那師父的屍體上,摸出了乾坤袋,將裡麵存留的死者遺骸取出來,其他的東西一樣沒碰。
然後將屍體清理乾淨。
蘇蓁撤掉結界,若無其事地走出小巷,背後的巷子已是乾乾淨淨,連半點血跡都沒有。
類似的人和事,她上輩子見多了,殺完人就拋到腦後,想都沒多想。
蘇蓁去尋曾經吃過的小酒店,又走了一小段路,在接近轉角處,看到了一家張記酒館。
這是家小店,鋪子乾乾淨淨,門口掛著厚實的繡毯,裡麵擺著木桌木椅,這會子隻有兩桌客人。
櫃台前還站著兩個人,大約也是要買了帶走的,正和掌櫃的手舞足蹈地說話。
蘇蓁在旁邊等著,百無聊賴地打量著店裡擺設,順便看向了店裡唯一打開的那扇窗戶。
她的視線忽然一頓。
在喧囂吵鬨的集市上,在那些摩肩接踵的行人之間,立著一道高挑瘦削的身影。
那人穿了一身朱紅繡金的薄衫,在滿街裹著棉服厚襖的人群裡,顯得格格不入。
周圍雖然偶爾有修士經過,但他們也都穿著道袍,或者就算衣裝輕便,也沒那麼紮眼。
而且——
那些修士仿佛都沒有看到他。
那人有一頭濃密的、夾雜著血紅的白色長發,鬆鬆地挽在腦後,發間斜插著玉質長釵,那玉紅得觸目驚心,宛如以鮮血染就。
他背對著這邊,似乎正與一位賣果子的攤主說話。
蘇蓁頗為詫異。
方才她就覺得不對勁,故此在殺那幾個散修時,還特意使了一些自己平時從沒用過的法子。
如今看來,可能是這家夥在遠處“看”著自己。
——周子恒聯係的居然是他?!
不對。
如果是他的話,整件事都會不一樣。
應當是此人的徒弟或手下,師妹師弟也有可能。
但如果此人已經被驚動,還能追尋自己蹤跡追到此處,那或許周家的人都死光了。
這家夥尋人很有一手。
蘇蓁滿肚子魔門秘術,人家也一樣,她並非沒有反製的法子,但這會子境界差了太多,對方有心來尋,確實不好辦。
而且大家同為魔修,他的年紀比她上輩子還大了不少——
雖說血神信徒很多並不沉溺法術,甚至頗為瞧不上,但這家夥絕對是個例外。
蘇蓁在逃跑和留下之間忖度著。
“客官,您要來點什麼?”
先前兩個客人到旁邊等著了,掌櫃的喊了她一聲。
蘇蓁轉過頭掏出碎銀,在與掌櫃的說話時,心中迅速閃過幾個念頭,卻又被逐一否決。
付完了錢,她也站到一邊等著,一回頭就見門簾被人掀開。
剛才那白發男人走進來,笑盈盈地看著她,然後悄無聲息地靠近了。
“這位仙君——”
他的肌膚極白,白得幾乎毫無血色,偏偏嘴唇紅得豔麗驚人,縱然容貌俊美秀麗,乍看卻總顯得妖異詭譎。
白發男人微微俯身,“周家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你是否該對我說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