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天都城主決鬥是玩笑話, 但在前一百頁裡挑武器卻算是真的。
蘇蓁在街上一邊走一邊翻頁,掠過神器的部分,打開了仙器名錄。
在中品仙器的排行裡, 她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書頁上繪著一柄雪白的重劍,劍刃通體雪白, 鮮豔青綠光絲暈染其上,交錯著勾勒出細細的花葉卷紋。
它的護手並非側向伸展, 而是上下蔓生, 形如枝藤, 在劍鍔連接處纏繞, 又蜿蜒向劍脊, 逐漸與劍身融為一體。
整把劍宛如一段玉樹雪枝, 又纏著青藤翠葉, 煞是美麗。
蕭鬱站在側後方, 也垂眸掃了一眼。
蘇蓁捧著那本厚重的圖冊, 在書頁的邊緣上,纖長白皙的手指微微捏緊, 指尖泛起一點白,然後又慢慢鬆開。
然後拇指抬起一點,緩慢劃過右邊的文字,上麵還介紹了這把劍的來源。
在金燕州的仙山裡, 有一株萬年長春樹,那棵樹自然掉落的枝杈和花朵,被扶雲劍派的某位長老用來煉製成劍。
中品仙器,留春。
“……我不太喜歡這個名字。”
蘇蓁輕聲說道。
蕭鬱的視線在書頁間停留了一瞬,目中毫無意外之色,聽到她說這麼一句話, 也隻是微微笑了一下。
“那就改一個。”
“嗯。”
蘇蓁低頭看著那把劍,“等我把它弄到手,肯定是要改的。”
上輩子,她放棄了冷香後,將其丟進乾坤袋壓箱底,然後用一把木屬性上品靈劍湊合了一段時間。
之前殺周子恒也用的那把劍。
後來——
在她並未正式成為魔修,卻已在魔界混跡的時候,已經被諭法之魔神的力量影響,隻是心中尚且有些抗拒。
然後她遇到了一些大魔。
其中就有鬼金那家夥。
它給她了一個指引,說能給予她好處。
蘇蓁一開始不想理它,但最終太過好奇,就跟從著那種模模糊糊的念頭,一路向著某個未知之處前行。
途中殺了不少魔族,也不知道飛了多久,漸漸意興闌珊,卻忽然遇到兩夥人打架。
兩邊本事都不差,彼時風沙漫天,法術亂飛,連過路的自己也被殃及池魚。
她心頭火起,乾脆和他們戰作一團,打了幾個時辰,人都死光了,僅剩她一個。
原來兩撥人先後發覺一處地底密室,都搶著進去想得裡麵的東西,遂在附近打了起來,最後都便宜了她。
蘇蓁在密室裡找了一圈,收了不少好東西,其中就有這把劍。
留春仿佛是為她而生一般,幾乎是一入手,就迅速與她契合,認她為主。
後來她又耗費了不少天材地寶,將留春升階成上品仙器,給它改頭換麵,又取了新的名字。
然後搖身一變,又進了《天兵寶鑒》的上品仙器目錄。
不過,她本人和中域沒有關係,排名不是很靠前。
但因為鮮少有人能在五百歲前晉入金仙境,所以神工閣在排名的時候,看在劍主的份上,也沒把她的劍壓得靠後。
“或許應該按照筆畫排。”
蘇蓁嘟囔道,“雖然人家自己門派出的書,也沒宣稱什麼公平公正的。”
“確實,若是想要公平,那按筆畫拚音,嗯,按筆畫或者鍛造時間順序都好。”
蕭鬱讚同道,“但人家態度也很明確,我們出的書,你愛買不買,對排名不服就憋著。”
神工閣並不差錢,如今放眼整個人界,還沒有哪家煉器仙府名聲比他們更盛,出書也不是為了賺錢。
或者說,即使這種不公影響他們賺錢,他們也不在乎。
蘇蓁頷首,“他們的耳目確實很多,這製書的手藝也是一絕,旁的仙府,有這本事的,不會差錢,故此懶得折騰這些,真差錢的,也沒這本事,無法替代他們。”
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樂意憋著。
大多數人,修為越高看得越開,越是不在意這些,要麼就是忙著做彆的事,縱然不爽也懶得去計較。
但也並非沒有例外。
神工閣被人找茬也不止一次兩次,雖說大部分去的人無功而返,乃至自討苦吃,但也有些厲害的,鬨得很大。
“對,也不僅是外人去找茬,他們中域仙門內戰都很熱鬨,我小時候就聽宗門裡的前輩說過,那神工閣的八仙鼎和真焱爐都被人打壞過好幾回了……”
蕭鬱淡定地道,“尤其是那些死對頭之間,發現宿敵的武器排在自己前麵的,大家同為天都修士,你神工閣憑什麼讓我被壓一頭?類似這種事可多了。”
蘇蓁聽得有趣,“所以你也是真不在意?”
蕭鬱搖頭,輕描淡寫地道:“我如果在意,這事有很多解決辦法。”
蘇蓁:“譬如把他們都殺了?把天都據為己有,你當城主,到時候整本書隻印你一個人的法寶都行。”
“確實也行。”
蕭鬱攤開手,“不過我想的是,自己出錢再印上幾十萬幾百萬本,免費發放……”
因為製作裡要用到諸多繪影法術,一本《天兵寶鑒》的造價並不便宜,很多修士其實是買不起的。
或者有這個錢也拿去做彆的,反正書可以看彆人的。
倘若真有人白送,那許多人必然樂意。
蕭鬱繼續道:“……當然你說的也不失為一種方法,但我肯定把你的放第一頁。”
蘇蓁哭笑不得,“除非你這書就錄到仙器,否則我的法寶去第一頁像是什麼樣子?”
“那又如何?誰不服可以來打我。”
蕭鬱淡定地說了一句,“而且既然如此,你自己怎麼不提高一下目標?”
“嗯?”
“看什麼仙器,直接在神器裡挑。你看上哪個,咱直接去搶過來。”
蕭鬱十分理直氣壯地說道。
蘇蓁:“雖說我相信前輩都能做到,但是……”
目前來說,凡是手握神器、且名登寶鑒的人,全都是準聖境和聖境,倒是有一部分無主的神器處於失蹤狀態,或是在極為危險之處。
若是蕭鬱給她弄把神器,這個人情就欠大了。
她完全沒法想象自己要怎麼還,或許過些年她也能有實力給他再搶一把,但那就不是一時半會的事了。
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蕭鬱歎了口氣,“主要是這上麵的神器也沒有很適合你的,不然……”
蘇蓁啞然。
他把她想說的話說了。
因為這緣故,所以也不太值得。
蕭鬱沒將後麵那句講完,“罷了,慢慢來,反正以你的本事,法寶也就是錦上添花罷了,有沒有也差不了許多。”
蘇蓁:“…………前輩還真是擅長讓人無話可說。”
對她而言,即使不用劍訣用法術,也並不折損戰力。
多把劍也隻是多一種戰鬥方式罷了。
但她終究練了許多劍訣,花費了百年精力,所以想整把劍用著罷了。
如今冷香一時半會無法恢複,而且縱然養好了那劍靈,它願不願意認主也是兩說。
即使願意,也未必能迅速契合。
蘇蓁心心念念上輩子的劍,也是因為那把劍認主極快,而且她都用順手了,這會子無論如何先弄回來再說。
她再次翻到之前那一頁,看著書冊上的仙劍留春,以及右邊的文字解說。
上麵顯示的現任劍主,是金燕州扶雲劍派的掌門崔興。
蘇蓁若有所思。
後來她從劍靈那裡得到了部分記憶,知道崔興死前的種種經曆,也知道他死後,留春被拜月教魔修撿走放入密室裡。
此人困於金仙境多年,修為不得寸進,服從於魔神感召,明麵上是正道仙府的一派之主,實則背了魔神契印,最後死在魔界,也是因為晉境失敗。
——蘇蓁拿到劍時,圖鑒裡的信息已經更迭,神工閣的人確認崔興死亡。
如今書上還沒寫這句話。
金燕州仙府眾多,彼此間明爭暗鬥也多,扶雲劍派能占據著最好的福地和最多的靈脈,全靠這位掌門。
所以,縱然崔興失蹤了,或是很久沒與弟子們聯絡,扶雲劍派的人也不敢宣揚,對外隻說他在派中閉關。
如今這個時間,隻能去他隕落的地方看看。
浣花州境內的先天界門,有一半以上都是通往妖界的,當地的門閥世族也隻掌控了其中一部分。
剩下的一部分散落在荒郊野外,幾乎都是尋常人難及之處,唯獨修士方有可能誤入。
“……誤入就誤入吧,但凡有點子修為都該知道這是什麼,若是非要尋死,旁人也管不了那許多。”
浣花州北部。
高空中罡風肆虐,山頂殘留著凍雪,幾株光禿的枯木彎曲著。
尖銳嶙峋的枝杈間,毛色漆黑的鷲鳥騰飛而起,留下桀桀怪叫,在山穀間不斷回蕩。
蘇蓁站在山巔,俯瞰著下方的綿延峰線,蒙蒙雲霧掩蓋著峽穀河道。
她轉頭看向前方兩丈開外的界門。
“反正統共也沒幾個能通往魔界的,這算是一個,而且是單向的,隻能進不能出。”
所以除非是特殊時期,否則周圍也沒人監視。
蕭鬱立在一邊,若有所思地道:“其實不用這麼麻煩,我可以直接帶你過去,隻要你能清楚描述一下具體位置。”
蘇蓁其實能說出來。
但她也不想直接告訴他,否則就顯得過於未卜先知了。
蘇蓁:“……我隻有一些模糊的線索,還得去找一下。”
說完進入了界門。
因為仙體已經塑成,上七境修士的肉身,與下七境不同,在玄道裡被交錯靈網透過身軀,也不會因此損毀。
蘇蓁再次看到了魔界的天空。
這回不同於上次了。
上次是千乘教魔修看守的界門,直接通往南陸秘庫,縱然秘庫那片地方頗為危險,但甫一過去,落腳點周圍也算是安生的。
此時此刻,她才從玄道裡出來,已經感受到數道強勁靈力湧來。
他們佇立在一片暗紅沙漠上。
一陣挾著腥氣的熱風吹過,紅沙漫天飛卷,紛揚如雪。
數十道黑影迅速襲來,發出怪異的嚎叫聲。
它們個個軀體渾圓,沒有頭顱,將近一丈高,身上生出肢體扭曲的手腳,正中裂開一張血盆大口。
口中涎水滴落,在地上燒蝕出一個個焦黑的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