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材略顯圓潤,生得倒是和善,隻是此時看上去不太高興,“她可有上報是如何晉境的?”
崇雲仙尊似笑非笑,“咱們宗門何時多了這種規定?朱師弟你自己添的?”
執事長老微微一震,連說不敢,“隻是說,若她晉境時間不長,修為尚未穩固,此時進行出師試煉——”
他說著說著頭上竟冒出汗來。
上七境修士早絕了代謝,論理說不該有此反應。
然而他總覺得一股壓迫感籠罩在周身,最初如芒刺在背,接著越發沉重,仿佛隨時會碾碎元神。
執事長老顫抖了一下。
然後硬著頭皮道:“萬一出了事情,總歸不好,畢竟那試煉也不容易,且是按著境界來的,剛剛晉境的人和晉境多年的人,抽的任務都是一樣的,故此還是後者穩妥些。”
崇雲仙尊不置可否,“所以我才讓你們一起來看。”
話音落下,庭院裡浮現出一麵水鏡,鏡麵上波紋漣動,圈圈擴開,很快畫麵變化,露出了正在疾馳的人影。
蘇蓁一路奔向北方。
因為境界拔高,速度自然也快了許多。
尤其是晉入上七境,煉成仙體,對靈力的掌控截然不同,原本要三個時辰,如今也隻要一刻鐘了。
途中倒是順順利利,偶爾遇到幾個修士,也都是遠遠瞥見流光,靈壓一閃而逝。
在靠近邊境時,她就收斂了靈壓,速度也放慢了許多,然後小心翼翼探出了神識。
在前方的茫茫深林雪山中,有一處福地名為乾雨山。
曾經有人占據仙山開宗立派,但後來那門派衰落,又被魔修們屠戮,最終幾乎死淨了,也隻剩幾個散修各奔東西。
後來這些年裡,這乾雨山就時不時有魔物出沒,基本是殺了一批又來一批,許多天元宗修士都來宰過魔物。
蘇蓁放出神識也是做樣子。
因為崇雲仙尊正在“看”著自己進行試煉,這也是宗門規矩,為了防止舞弊。
而且因為種種緣故,恐怕還有其他人也在一起圍觀。
蘇蓁不想表現得自己很熟悉這裡,所以裝模作樣找了一會兒,才確定了乾雨山的位置——那邊魔物聚集更多。
在近乾雨山十餘裡時,林間已經出現了黑紫的魔瘴,瘴氣熏染著積雪的樹木,枝條樹身都變得乾癟灰敗,仿佛隻剩了一層空殼。
山間落雪紛紛,寒風呼嘯,雪霧中夾雜著點點暗灰的碎渣,時不時有黑色身影一閃而過。
此處活躍的魔物,大多數為烏魋。
它們身形丈許,背後被毛漆黑厚實,胸前腰腹則是裸露的骨架。
這些魔物可以如人般直立,還有數條粗細不一的臂膀,每隻手都有鋒銳利爪。
它們行動極為迅速,在瘴氣裡若隱若現,快得很難捕捉,而且還非常敏銳,數十裡之外就能察覺活物氣息。
……境界稍微差些的修士,恐怕還沒看到它們,就先被撲倒撕掉四肢了。
而且這東西並不是很好解決。
真仙境修士對付百十來個不成問題,但乾雨山範圍內差不多有四五百個,尋常的真仙境修士當真有可能受傷。
而且想要一個不留全殺掉,不讓它們逃掉,那也稍微困難。
當然,這些都是對於彆人而言。
蘇蓁收斂著靈壓,旁若無人地穿行在雪山裡。
有數隻烏魋從附近經過,最近的距離她隻有四五丈遠,愣是沒感應到她。
蘇蓁走入雪山深處,伸手撫上一棵白樺的樹乾,感受著那垂危的生命,將額頭貼了上去,然後展開胳膊,做了一個近似擁抱的姿勢。
那枯樹微微顫抖著,樹乾倏地膨脹開來,稀疏的枝條迅速增生。
每一條都化生出十數道枝杈,然後又繼續生長,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拉長、變粗、且生出無數尖銳的利刺。
地麵震動著,凝冰綻裂,碎雪撲上半空,在惡瘴裡掀出一片白霧,然後是無數粗壯的樹根破冰而出。
它們張牙舞爪地升高,仿佛確定獵物的毒蛇般,急速撲向山林裡遊蕩的魔物們。
烏魋們紛紛被驚動,但麵對襲來的樹枝利刺,皆毫無懼意,怒吼著呲出一嘴利齒,伸開一隻隻尖爪,直接迎了上去。
——它們的爪牙可以輕易撕碎鋼鐵,鑿穿牆壁,一巴掌就能拍碎尋常的樹木。
此時此刻,在它們的感知中,那些樹枝軟弱不堪,上麵隻附著了一點微弱的靈力,自己能夠輕易將之破壞。
就像它們殺掉的那些修士一樣。
那些人血肉肌骨雖說被靈力強化,但在這些魔物麵前,卻依然脆弱無比。
因此魔物們沒有逃跑,反而嚎叫著撞入樹海之中。
然後,它們瞬息間失去了行動能力。
那些樹枝表麵附著的靈力隻是偽裝,真正的力量被凝縮收斂在內部——
它們的爪牙隻勉強破壞一點點樹皮,卻完全斬不斷枝條本身。
數百個魔物被刺穿身體。
枝條探伸、不斷分裂催生、劃出更多細密的分支,如同無數鎖鏈般絞住它們的骨骼,四麵八方的鉤刺將它們釘在原地。
烏魋們試圖掙紮,也試圖反抗,然而無論牙咬還是手撕,就是無法破壞那些枝條。
乃至被樹枝穿刺口腔,從腦後伸出。
然後——
所有的樹枝開始瘋狂生長,以最快速度膨脹。
烏魋們的身體被撐破、撕裂成無數碎塊,瘴氣與霰雪中,陡然迸濺出漫天血霧。
乾雨山方圓百裡,頃刻間化為魔物屠宰場,血色在雪山中彌漫散開,暈出一片片觸目驚心的紅。
“如何?”
崇雲仙尊伸出手。
水鏡裡的視角漸漸拉遠,從一片深林變成了整片山脈,無數魔物的哀嚎聲在雪中回蕩,然後漸漸消散。
諸位長老皆滿臉震驚,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們也見過比這更強的草木法術,然而如今施法的人隻有一百歲,這絕對稱得上驚世駭俗!
“這、這……”
執事長老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一個都不少。”
崇雲仙尊慢條斯理地道,“每一步都無可挑剔,若是這都不能出師,那你們先前通過的一大半出師弟子,都可以抓回來重新開始了。”
長老們沒人敢反駁她,也反駁不了。
水鏡裡畫麵一變,又出現了蘇蓁的身影。
她揮了揮手,遍布山林的樹枝們迅速乾枯、然後在寒風中碎裂,被吹成了漫天齏粉,很快又化作點點流光。
了無痕跡。
律紀長老也有木靈根,且精通五行術法,見狀忍不住低聲讚歎,“好!”
執事長老欲言又止,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終究沒開口。
庭院裡忽然爆發出一陣掌聲。
長老們驚愕回頭。
朝華仙尊就坐在庭院對側廊下,滿臉欣賞地看著那水鏡,似乎裡麵有什麼曠世奇觀,然後很是認真地鼓掌。
掌聲回蕩在空曠寂寥的庭院裡,悠久不散。
長老們:“…………”
他為什麼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