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蓁一路跑出瓊都,向北飛了數百裡地才停下,在一片融雪的溪穀間駐足。
黃昏漸近,山風冷意漫漫,林間枯木掛霜,殘雪尚且凍在梢頭,林間雅雀倏然振翅,在空中散開各奔東西。
她佇立在疏冷山林裡,感受著逐漸逼近的靈壓。
沈家果然消息靈通。
……殺手們已經來了。
她緩緩抽出重劍,雪白劍刃反射著燦燦霜華,滿是生機的青綠光輝躍動其上,一閃一閃越發明耀。
仿佛已經亟待戰鬥,急於品嘗敵人的鮮血。
“說實話,我倒是希望你們能撐得久一點。”
蘇蓁不緊不慢地道,“畢竟有人憋著報複我,且讓他多忍一下……”
倘若蕭鬱要抓她,那她連瓊都城都跑不出去。
但他顯然也感受到這群人的存在,就乾脆放了手,任由她先來過癮了。
四周的靈壓漸漸微弱,仿佛隱入了漫天寒風裡。
山林裡一片死寂。
沒有人回答她。
沈家派來的殺手倒是有兩下子,轉瞬間氣息全無,換成尋常玄仙境修士在這,恐怕都無法分辨他們的位置。
屆時就隻能耗費靈力,施展大範圍的法術劍訣,將他們逼出來。
但這絕對是下下策。
而且,蘇蓁知道他們身在何處。
這山下隱藏靈脈,方圓數裡的枯木,在開春時就會重獲生機,此時並未完全死去,皆是她的耳目。
他們忌憚她的妖血之力,根本沒敢進入林中,全都在外麵徘徊,正在聯手布陣。
她微微搖頭,“這點膽量都沒有,倒是空歡喜一場。”
暮色四合,山間寒意彌漫,倏地下起了一場小雨,雨水串成長線,織就簾幕,籠罩了整片山脈。
雨珠落入溪水與溝壑間,消融了地麵覆著的殘雪,僅剩枯木的荒山裡,逐漸生出淡淡的香甜氣息。
那蠱惑的毒性在甜味中蔓延,在口齒鼻腔裡變得黏膩濃烈,擾亂著靈台的清明。
——叮!
蘇蓁抽劍橫擋,攔截了從陰影中迸發的劍氣。
她手腕一旋,千斤重劍在空中轉動,幻出數十道白影,將四麵八方襲來的劍氣悉數擊碎。
“妖孽,還我兄長性命——”
有人嘶聲尖叫道。
藏於暗影中的殺手們紛紛現身,每個人手上都捏著法訣,掌心裡浮現出光芒閃耀的咒印。
蘇蓁一眼辨出,此乃五相鎮靈秘咒,他們要壓製區域內的水屬、土屬和木屬靈力。
準備了那麼久隻完成這樣一個殘缺的咒語,確實是令人失望至極。
她輕笑一聲,提腕震開迎麵刺來的長刀,手中重劍輕若無物般揮出,破開最近修士的護體靈力。
林間雨勢越大,狂風暴雨迎麵卷來,霜雪悉數融化成水。
那人全身猛烈一震。
劍氣瞬息鑽入體內,汲取著經脈內的靈力和體內的骨髓血液,以其為養料,化作數十條纖細的藤蔓。
一半張牙舞爪從傷口裡伸出,一半則在他身體裡蠕動,絞碎經脈,撕裂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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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裡響起淒厲哀嚎聲。
沈家諸人不禁駭然。
他們皆身經百戰,平素裡也受過各種重傷,遇到過各種陰毒咒術,皆咬著牙不吭一聲。
此時此刻——
究竟有多麼痛苦,才能讓他發出那樣的慘叫?
“沈仙君怎麼不問我為何殺你兄長?”
蘇蓁笑道:“看來你心裡清楚,噬魂教魔修害人太多,動輒屠族滅村,我多半也與他有仇,你問了反倒顯得你們成了壞人,是不是這個道理?”
不說屠城是因為屠城確實罕見,也隻是有過幾例罷了。
沈家修士們一言不發。
蘇蓁視線掃過林間散布的身影,方才短暫交手,她已經瞧出來,這其中兩撥人修煉的功法不同。
顯然一批是沈家的人,另一批是他們雇傭來的。
大多數都是真仙境,兩個玄仙境,還有一個地仙境最為麻煩,這陣容倒也是給足了麵子。
為首的人冷笑一聲,“我已去過仙緣城,問過那日與兄長見過麵的人,故此我猜得出來,被大哥殺死的粟江口領主,與蘇仙君定然有些親緣……”
她扯了扯嘴角,“譬如是姊妹關係?”
蘇蓁也不介意對方這麼想。
說是姐妹也沒錯,但她和那位其實也就是一麵之緣,說過幾句話罷了。
“……也不僅是如此。”
蘇蓁隨口胡謅道:“他殺人太多,隻是恰巧讓我遇到那全家遇害、含冤無處訴說的可憐人,我追著查下去,就發現了他的身份……”
沈度已經死了,沈家恐怕也不清楚他到底殺過多少人。
但血神信徒的作派無人不知。
沈家諸人聽她這話,自然也無法反駁。
為首的人閉了閉眼,“既然如此,手底下見真章吧。”
他們原本也不是來伸冤而是來報仇的。
蘇蓁含笑點頭,“就是,那些平民性命又算得了什麼,如何比得貴家族的仙君?全家的希望寄托於一人,這會子忽然死了,那肯定咽不下這口氣。”
“妖物不必多言!”
那人冷喝一聲,“我兄長死在你手下,也是他本事不濟,今日且看你——”
話音未落,一道綠光橫空閃過。
那人身上浮現出血痕,紅線掠過咽喉,然後一路向下延伸,爆開的血花連綴如成片紅霧。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身軀被從中切開,臟器悉數被劍氣洞穿,一分為二的殘骸摔落在地,殘雪化成的泥水飛濺三尺。
數十道綠芒襲向被剝落的元神。
旁人悉數衝上去阻止,費了好一番力氣才護住那團金光。
“真仙境還敢在我麵前大放厥詞……”
蘇蓁扛著劍微笑,“不如先想想你們如何能活下來,唔,算了,想也沒用,今天你們全都要死。”
說完將劍刃猛地插入地麵。
以她站立之處為圓心,一股恐怖的靈力倏然蕩開。
方圓數十裡的山林狂風大作,暴雨傾盆而下,千百棵枯樹搖搖晃晃伸展枝杈,根須從地麵裡拔出,帶起無數雪水汙泥。
它們的枝條化為手臂,根莖如同足肢,樹乾上出現了扭曲的人麵,齊齊怪異的咆哮聲。
那低沉的吼聲彙聚成洪流,在山間激昂回蕩,震顫著黯淡的夜空。
“……”
蘇蓁拄劍而立,望著大多數人陷入混戰中。
他們被那些樹怪包圍,雖然一隻兩隻無法構成威脅,偏偏數量太多,而且複生速度太快。
有火屬靈根的倒是舒服一些,砍斷的樹枝很快燒成灰燼。
然而,那含著靈力的雨水磅礴落下,火焰迅速熄滅,直至根本無法點燃,一旦離體就被澆熄。
眾人不由向遠處的綠衣少女投去驚悚的注視。
……她真是玄仙境嗎?
那樣淩厲凶悍的劍氣、乾脆利落的劍招,還有這樣精妙的法術,單個拎出來,若是哪個玄仙境能使得,都已經稱得上絕世天才。
這會子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就已經很難用天才去形容了。
更何況,關於此人的消息一個比一個怪異,先是百歲化神,又是突破真仙境,擊敗了她的師兄。
轉眼間竟然就殺死了玄仙境的血神信徒?
假如她真是玄仙境也就罷了,以他們的實力必然能夠拿下——
但這一切不禁讓他們產生了懷疑。
她真的是玄仙境嗎?
如今人們看到的,就是她真正的實力嗎?
不久之前大家還以為她是化神境呢。
方才他們展露了靈壓,她也看得清清楚楚,他們當中有一個地仙境兩個玄仙境。
倘若她真是玄仙境,為何見狀連半點懼意都無?她應當趁著這機會逃跑才是!
然而——
她還仍然站在那裡,悠閒地扶著劍,欣賞他們的戰鬥。
那雙濃翠碧綠的眼眸流光熠熠,仿佛雪野裡燃燒的妖火,倒映著獵物們無望掙紮的身影。
頃刻後,幾個真仙境悉數淪陷,都被困在枝條之間,元神也被釘在殘破肉身之中。
兩個玄仙境倒是尚有餘力,但也隻盤算著逃跑。
他們一個是外人,一個是沈家的人,卻也和沈度沒那麼多感情,過來報仇無非是家主給的好處罷了。
兩人的護體靈力破了,但很快也修複起來,隻是身上的傷口卻遲遲沒有愈合趨勢,還隱隱開始潰爛。
那個地仙境長嘯一聲,揮劍攻了過來,劍刃上泛起暗紅血光,空中腥氣漫天。
蘇蓁一眼瞧出這是噬魂教魔修。
而且這樣的境界——
若是靠著
血神賜力晉入地仙境的,殺過的祭品要麼是成千上萬的凡人,要麼就是少而精的修士強者。
這兩種的區彆極大,因為後者對戰鬥力要求自然更高。
蘇蓁卻也沒那麼在乎。
她也提劍迎了上去。
兩柄重劍在空中相撞,氣浪當空炸開,他們周身的空間動蕩起來,不約而同悉數進入了影界。
那魔修橫劍一頓。
她身後探出數十隻血紅的手爪,各個都鮮血淋漓、皮膚斑駁剝落、肉塊掛在森森白骨之上,指爪尖銳如刀,掌心裂開嘴巴,發出或高亢或低沉的怪叫。
蘇蓁也抬手一劃。
數十隻燦金的眼眸橫空乍現,無悲無喜地注視著前方,如有實質的目光化為金色光柱,硬生生逼退了襲來的手爪。
“哈哈哈哈原來是法神座下——”
那地仙境魔修大笑起來,“正道的偽君子們何來此等力量,原來也是我輩中人,這才像話!”
蘇蓁疑惑地看著她,“我以為你們更喜歡和我們劃清界限的?”
那人冷哼一聲,“總比那些人要好。”
蘇蓁知道她說的是那些真正的玄門修士。
話音未落,對方再次攻了上來。
並沒有什麼要揭穿她真麵目的廢話和威脅,兩人再次戰作一團。
劍氣連綿不絕,相撞後四散崩裂,影界的空間被切得支離破碎,露出無數裂縫,周遭擰旋成漩渦狀。
魔神的力量相顧對峙,兩人的身影在劍雨中若隱若現,在動蕩的空間裡追逐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