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安靜得針落可聞,唯有窗外風聲呼嘯,碎雪冰雹打在牆上,發出細微聲響。
兩個金仙境強者,在外皆是呼風喚雨的人物,此時悉數跪倒在了地上。
而且動彈不得。
那股恐怖的靈壓硬生生按住他們,他們渾身的靈力如同被凍結,元神也如同被澆築在軀殼之中。
兩人無法使用靈力,無法挪動,甚至無法呼吸說話。
他們就維持著跪拜的姿勢,聽著來人慢條斯理地說話。
“雖說我收徒晚些,老二,你拜在我門下好歹有八百年了……”
她什麼時候出現的?
從沈家的府邸院牆之外,再到這書房左近,都布下了重重結界。
若是她將其破壞也就罷了,偏偏那些結界都完好無損,這人就如同幽靈般穿過結界,直接現身在房間裡麵。
而且聽上去她來了不止一會兒。
他們發現了她,也是她有意,否則恐怕直到他們出門去,都不知道這一遭。
……這就是聖境強者的力量麼?
“我應當告訴過你們不止一回,遠離那些魔修,一旦受到魔神感召,就速來告知我,我會為你們解決。”
吟風仙尊不緊不慢地說道,“我也說過,此事極為重要,縱然我在閉關也無礙,直接找我便是。”
許長老猛地喘了口氣,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身上的壓力也小了許多。
他咬著牙抬起頭來,“師尊確實說過,弟子也不曾忘記,隻是師尊的性子素來是……彆說你在閉關,便是你不在閉關,又有幾個敢去你跟前隨意打擾的?”
吟風仙尊瞥了他一眼,“哦,原來都是我的錯了。”
許長老閉了閉眼,“昔日七師妹背了法神契印……”
吟風仙尊淡淡道:“她死了。”
“她是晉境隕落,也並非師尊所殺。”
許長老沉聲道:“師尊並沒有那麼在意魔道正道,也並不在意那些不相乾之人的性命。”
沈家家主一直無法開口,聞言麵色變了幾變,努力掙紮著想要說話,偏偏被那壓製得徹徹底底,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故此你覺得我叮囑你們是走個過場?就如同你們入山時讓人向你們宣讀宮規一樣?”
吟風仙尊漫不經心地道:“彆人確實也就算了,血神信徒殺我全家,我平素懶得動彈,但噬魂教魔修若是湊到我眼前來,我定然見一個殺一個。”
許長老也臉色大變,“師尊、師尊從來不曾說過!”
“嗯。”
吟風仙尊垂眸看著他,“我不說,是因為我知道,你們怕我如斯,但凡我說了,你們絕對不敢這麼做,或者一旦做了就再不回來。”
許長老震驚地看著她,麵色漸漸變得絕望。
他周身的靈力看似波動平穩,收在袖中的手已悄然捏起法訣,隻準備著撕裂元神逃往魔界。
吟風仙尊視線
一掃,眼露譏諷,平靜地道:“我就是想看看,我身邊這些人,有幾個會心甘情願地給祂賣命。”
許長老歎息一聲,自嘲般說道:“師尊果然如此,事已至此,我隻求速死,求師尊看在弟子與另外幾位同門辛苦打理宗門數百年的份上,莫要折磨我。”
“好。”
吟風仙尊柔聲道,“你就放心去吧。”
旁邊的沈家家主幾乎滿頭大汗。
要殺一個金仙境修士,那動靜可不小,屆時彆說這整片府邸,就是方圓數十裡的仙山,指不定都會被炸得寸草不留。
而且——
她連親傳弟子都殺了,旁人更是不可能有活路!
還沒等他再多想,書房裡的靈壓倏然一變。
許長老的身軀上裂出無數縫隙,從中射出道道腥紅的血光,分明是要顯露魔相的征兆。
然而,隻是一瞬間,他的軀體就砰然炸開,也不曾顯現魔身。
那團隱隱泛紅的金光,已經落入了那聖境強者的掌中。
許長老的元神發出淒厲慘叫,“師尊,你——”
吟風仙尊微微一笑,“我既然打定主意要殺你,自然要將你留的錨印悉數抹除,省得你以殘魂傳送離了此處。”
沈家家主這才明白,姓許的必然在其他位麵留有印記,方才表麵認栽,實則打著斷尾求生的主意。
然而那些悉數被他的師尊毀掉了。
殘缺的元神不比完整的,若是沒有提前留存的錨點印記,沒那麼容易瞬間跑掉。
吟風仙尊沒有再說話。
她手邊空間塌陷扭曲,瞬間形成了一方小世界,那元神在其中掙紮蠕動,卻仿佛撞在了隱形牆壁上。
然後是一股極為磅礴浩瀚的靈力,如同海嘯般席卷而去,宛如巨浪碾碎孤舟,將那團元神全然吞沒。
這一切變化都在那小世界之內,書房裡一紙一筆都不曾損毀。
沈家家主震驚地看著這一幕,連自己何時能自由行動了都不知道。
他向後仰身,跌坐在地,“仙尊,我並非你無日宮門人,你與我沈家之間也不曾有過約定……”
吟風仙尊歪頭看著他,“我那不成器的徒弟才說了,我不在意那些不相乾之人的性命,合著你是沒聽進去?”
她含笑起身,“你們不將祭品的命當回事,隻因他們能為你們換來魔神賜力,這會子我自然也不將你們當回事,隻因殺了你們能讓我舒坦。”
話音未落,沈家家主的身形被定住,隻差一瞬就能發動法術逃跑,此時卻硬生生被按在原地。
吟風仙尊抬起手。
那修長纖細的白皙五指,順滑無阻地沒入他的顱腦中。
金仙境修士強橫的肉身,堅固的骨骼和被靈力鑄就的血肉,在她手下都軟弱得像是一塊豆腐。
吟風仙尊收回手,將一團金光硬生生從身體裡扯了出來。
那團元神瘋狂顫抖著,此時自知沒了活路,遂厲聲咒
罵道:“秦頌,你不得好死——”
吟風仙尊笑盈盈地看著那元神,“說我不得好死,其實就是你拿我毫無辦法。”
外麵寒風大作,撞開了窗扉,她慢慢鬆開手,指間墜下點點光屑,如同灰燼般散落,又被風吹卷著破碎。
書房裡空餘一具屍體。
她悠然轉身離去,房間裡猛地燃起了青色烈焰,眨眼間將屍骸吞噬。
那火焰包裹了整座樓房,很快向四邊蔓延,且迎風就漲,轉瞬就擴散開來。
沈家的修士們被驚動,紛紛從房間裡逃離,有人禦劍,有人踏空而去,還有人急急忙忙發動法術。
北地寒山的千頃風雪間,入目儘是蒼白荒茫,唯有這一團青火光焰煌然,吞沒了金闕玉堂,寶閣瓊樓。
那火焰烈烈燃燒,火海中伸出無數觸須,宛如鎖鏈一般拴住了那些人影。
任他們如何咒罵哭嚎,都悉數被拖了回來,被丟入了無儘的烈火中,在這豔麗的墳塚裡焚燒埋葬。
硝煙漫空而上,遮蔽了天際陰雲。
……
虛界。
密林深處,藤蘿掛錯,樹影幢幢晃動,枝葉隙間露出暗紫的蒼空,沼澤間滿地浮骨,空中彌漫著怪異的花香。
蘇蓁正拎著重劍,與幾隻異獸打得你來我往。
“沈家應該是完了。”
她身形一頓,“你瞧一眼?”
周圍的古木盤根錯節,枝葉參天,蕭鬱棲身在樹冠裡,聞言點頭道:“嗯,確實完了,死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吟風仙尊出手還能留活口的?”
“……她使了個法術,有點篩選功能,但凡沾了血神力量的都死了,覺得加入噬魂教沒關係的也死了,剩下的都是對沈度那種人深惡痛絕的。”
蘇蓁頓時了然,“想來是她的濯魂鬼焰。”
一邊說一邊目露敬佩。
蕭鬱扭頭看了她一眼,“我也能做到。”
蘇蓁:“哦。”
蕭鬱:“……”
沼澤裡倏地閃過一道白影,蘇蓁側身躲開,勁風順著臉側削過,斬斷一截發絲。
那一條滿是骨刺的長尾,在沒入泥潭之後,很快又卷了上來。
她手中重劍一橫,劍身被纏住,接著手腕一轉,劍鋒上水光層層如清波滌蕩,靈力隨即擴散而出,幻起重重劍影。
那一段段骨刃被切得支離破碎,碎塊很快又落入泥地裡,被吞噬在不斷翻滾的泡沫中。
蘇蓁喘著氣坐在一段樹根上,頭發衣服皆一片臟汙。
她探手向旁邊荊棘叢,摘下一串赤紅的煉魂花,那些花朵極小極密,色澤嬌豔欲滴,但離了樹叢之後,就開始迅速褪色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