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腦子短暫地空白了一下,很快又被湧來的熱意喚醒,她才意識到自己身體內外的溫度都是要比常人更低的。
等等。
這家夥也不是人。
修羅族混血的體溫——
雖然說到了他這種境界,又不像是需要動用血脈力量的半妖,那些血統對他來說應當是沒什麼影響。
蘇蓁混亂地想著,很快就將這些雜念拋在了腦後。
她在腦海中描繪著他的手。
他拇指的輪廓,骨節凸起的弧度,隨著手指的彎曲越發明顯。
指腹皮膚的圈層紋路,乃至指尖按壓旋碾的力度,在這一時刻都清晰可辨。
蘇蓁也摸到了一些截然不同的東西。
雖然她沒有用屬於人的手去觸碰,但對她來說其實並無不同。
……對於蕭鬱來說肯定不一樣,不過很難說他更喜歡什麼。
至少從他的表情來看,他並不怎麼抗拒。
甚至還挺樂意的。
蘇蓁很想打趣他兩句,然而話到嘴邊,又被嗚咽所取代。
她放在後者肩上的手都在打顫,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尖銳化,樹皮覆上肌膚,絲絲綠紋在淡青血脈間閃爍。
那光芒沿著血管,在皮膚下流溢遊走,很快彙聚到軀乾,在敞開的衣襟裡不斷閃動,又攀升而起,蔓延到麵頰上。
“……我隻是好奇,如果你變了妖身,那你是故意的,還是你沒法控製?”
蕭鬱的聲音又低啞了幾分,其中還暗含著笑意,“我隻是好奇,我喜歡這個發展……”
“嗯。”
蘇蓁含糊地答道:“本能罷了,不會是完全的妖身,那樣我就沒興致了,隻能是半身……也能控製,但反正不會把你嚇廢了,那我也無所謂了……”
她的情緒也在糾結和快樂之間打轉。
疼肯定也算不上疼。
就算真的疼,以他們的閾值來說,也都不會將那視為疼痛。
蘇蓁隻覺得語言變得匱乏,很難去概括自己的感受。
她本能地動了一下,腰間的手掌卻一動不動,將人死死禁錮在原處,另一隻手卻換了個角度。
水畔樹影婆娑,霧氣漸漸散去。
湖麵上映著星光夜影,恍如他們在簷下對飲的那晚,時間仿佛永遠定格了。
但對她來說,這個狀態在動靜之間不斷切換。
她偶爾會陷入一種錯亂和茫然中。
譬如不確定自己到底在想什麼,譬如不知道為何會在如此緊要關頭這麼做。
很快她又得到答案,她知道自己是想這麼做的。
因為這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她或許會變成自己都無法想象的樣子。
或者死去。
蘇蓁喘息了一聲,額頭抵在前麵寬闊的肩膀上,腰間的手仍然不曾放鬆,另一隻手也撫上她的後頸。
她埋首在對方的頸邊,又微微側過臉,看向天
穹裡閃爍的群星,那些光點明滅戰栗,炸出目眩神迷的火花。
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黯淡,火花燃燒著、膨脹成一團烈焰,撞擊著深暗的夜幕,整個世界仿佛都因此顫抖。
夜空不斷震顫著,火焰照耀著星穹,映出一片靡麗光色。
湖上的霧氣又漸漸濃鬱起來,潮氣在水麵上翻滾,四周都變得濕潤,山間落下了蒙蒙細雨,滋潤著夜色裡的密林。
仿佛驚蟄春至萬木生發,沉眠的深林因此被喚醒。
千枝離離,花葉夭夭,數不儘的枝條叢生抽長,葉片層疊,繁花綻放,由淺至深的綠意串串垂落。
黑發綠眼的樹妖仰起頭,在歡愉中回歸了半身形態。
她一條胳膊還緊緊抱著他的脖子,沒入男人發絲間的手指悄然變化,蜷縮舒張間伸出柔韌的枝條。
另一隻手環在他的背後,枝條無聲延展,摩挲著虯結精實的背肌,下方的骨骼似乎正在隱隱鼓動。
“……”
依然很奇怪。
但是感覺到的更多是快樂了。
蘇蓁混亂地想著。
她喊了前輩,又喊了蕭鬱的名字,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發泄般咒罵的稱呼。
被喊的人倒是甘之如飴,難聽的好聽的全盤接受。
當然,他可能也沒有多少閒心去辯駁什麼了。
蘇蓁再次聽見骨骼掙動的響聲。
蕭鬱無聲垂首。
兩人額際相抵,呼吸交纏。
同一時間,他頭上生出長而巨大的漆黑犄角,橫脊間浮躍著青金光焰。
那張俊美的臉龐上,也顯露出道道金藍光紋,從顴骨延至下頜,又從肩背蔓延到胸腹,如同幽夜的鬼火般烈烈燃燒。
他微微向後仰身,脊背上陰影閃動,展開了一對沉重寬廣的黑翼,遮蔽了那片璀璨星空。
“……我就大膽猜測你也不會厭惡這形態吧?”
展示出修羅族混種的原貌後,蕭鬱伸出同樣銳利的手爪,抵住了麵前半妖的下頜,讓她抬頭看著自己。
後者微笑注視著他,濕漉漉的睫羽輕輕顫抖著。
那雙深邃的綠眸中碧色盎然,濃翠春意幾欲滴溢,麵頰上也蜿蜒著綠紋,越發顯得詭豔妖嬈。
兩雙非人的眼眸靜靜對望著。
“無所謂。”
蘇蓁伸開再次手臂抱住了他,枝條與藤蔓層疊錯伸,將他完完全全圈在了自己的懷裡。
“前輩怎麼樣都很好看。”
前一刻,他們似乎還是尋常的人類男女。
這一刻,如同猛禽棲息在花樹之上,修羅安眠於枝葉簇擁之中。
兩人在湖上投下一片怪異又和諧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