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2 / 2)

那人也搖頭,隻說靈力所化有諸多限製,說完掏出兩張銀票給她,蘇蓁接了過來,問他修道之事。

他瞧了她一眼,“我是散修,但我可以給你指一條路,前往你們東域第一仙門天元宗,這會子不到他們挑人收徒的時候,但那山外有很多小鎮,其中……”

……其中有幾座小鎮裡,有宗內弟子駐紮,他們身邊帶著鑒靈盤,可以檢測身具靈根之人。

雖說修士的靈根可以洗練,但先天有靈根的,比起後天洗練,修煉起來往往更快,所以大門派都樂意招這樣的人。

隻是,她為何會知道天元宗的事?

難道哪本書裡提過?

對了。

蘇蓁恍恍惚惚地想著,她必然看過一本書,書裡提到過天元宗,隻是一時想不起來究竟怎麼回事。

那人又問道:“你是獨女?可有兄弟姐妹?”

“沒有。”

“那你父母未必會放你去當修士,我見多了這樣的,都指著孩子養老呢。”

蘇蓁莫名道:“我當修士如何就不能給他們養老?他們如今還不到四十,我先去仙府裡待幾年也無妨。”

不。

她的父母怎麼會阻止她去當修士呢?

她的父母——

他們怎麼會想什麼養老之事呢,他們又不是凡人。

這些古怪念頭閃過就消失了。

那人輕笑一聲,“這便是孩子話了,彆說幾年,便是幾十年,你也未必能學到什麼,那時你多半不甘願回家,就隻在山中耗著,待到一兩百年過去,壽數儘了,你父母早就化為枯骨。”

蘇蓁嗤笑,“你開什麼玩笑,築基境就能延壽至二百,我隻用區區——”

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無名怒火,隻覺得這人太瞧不起自己。

他那話並不針對她,顯然是他見了太多這樣的情況。

不對。

不對——

蘇蓁感覺自己的怒火在消退,她隱隱覺得這不是一個好征兆,或許她該更憤怒一些。

然而,她終究是冷靜下來,拱了拱手,“我父母如何作想,是他們的事,仙長若是能為我指路,我欠你一回。”

這麼說著,她又有些不舒服。

天元山腳下的小鎮,自己怎麼會不知道路線呢?

她曾挽著誰的手在鬨市上穿行,還曾坐在誰的肩上看花燈,也曾與什麼人一起在那些樓子裡飲酒。

這是誰的記憶?

“……是嗎?”

那人有些詫異地看她一眼,彎了彎嘴角,“我如今的臉和靈壓都是假的,罷了,你也感受不到我的靈壓,隻是倘若有朝一日,你真混出名堂,彆忘了今天就好。”

說完詳細告訴她如何去找那幾個小鎮。

那人離去後,蘇蓁留了書信給父母,又將錢留了大半,然後把書肆鎖了,自己回家收拾了一點行李,去錢莊兌換了一些碎銀銅板,買了馬匹乾糧就上路了。

風餐露宿跋涉了數月,住店的時間屈指可數,大多數時候都在野外湊合,她竟硬生生熬了下來。

穿過半個東域,終於抵達了其中一座小鎮,接下來的事倒是十分順利。

他們測出她身上有金木雙屬真靈根,接著就將她帶回了山裡,這資質不算很好,卻也勉強能進內門。

如今不是對外收徒招人的時節,負責此事的幾位長老都閉關去了。

帶她回山的修士,是淩霄峰掌案長老的記名弟子,乃將此事告知師父,長老聽說新來的孩子識文斷字,就命徒弟將人帶來,叫她寫幾個字來瞧瞧。

她提筆一揮而就,寫的是外麵庭院牌匾上的字,那長老捋須點頭,便讓她當了自己的記名弟子,素日裡幫著處理文書,整頓謄抄卷宗,也代師父回信,偶爾指點她修行,她與師父相處時間極多,竟比其他親傳弟子還多些。

那長老年紀不小,親傳弟子也多,總共二十餘位,小的幾十歲,大的有五百多歲了,大多數都洗出了地靈根,還有一位天靈根的。

年紀大的要麼出師了,要麼也悶頭修行,不管旁的事,年紀小的卻是各有心思。

有人借機與她交好,有人對她橫鼻子豎眼,她也隻尋常待之,滿腦子都是修行,都是師父書房裡的各種秘籍,哪有功夫搭理他們。

就這樣過了三年,她洗練出玄靈根,還晉了練氣境,已經可以隨著同門出去曆練。

時隔已久,蘇蓁再次有了那種奇怪的感覺。

她陷入了矛盾中,仿佛被撕裂成兩個人,一個人樂意出去打架,一個人則想留在山裡多看書,隻覺得出門是浪費時間。

然而——

她又仔細一想,反正那些法術自己也都會了,確實沒必要出去,還是留在淩霄峰吧。

於是兩個人再次合成了一個人。

又過了兩年,師父終於忍不住,將她轟出去了,說她怎麼也得去曆練幾回,免得讓人在背後嘮叨。

帶隊的那位是師父的親傳弟子,已經玄仙境,一路將他們領到東域邊境,讓他們清理一群妖獸。

類似的曆練重複了幾回,終於有一次目標換成了魔物。

雙方在深林裡纏鬥,暗紫惡瘴在泥潭上翻湧,沼澤裡爬出一群幼生蚤魔,個個都有臉盆大小,背後膜翅嗡嗡,口器鋒銳如刀,身上偶爾噴出腥臭毒霧。

它們是林間蟲豸被瘴氣汙染所轉化,力量極弱,尋常練氣境對付三五個不成問題。

隻是這會子少說有百餘隻,十多個修士也有些捉襟見肘,無法輕鬆解決。

不過曆練任務向來都需要出點力,大家也不是頭一回這麼做,故此都咬著牙堅持。

領隊的玄仙境修士,原本在遠處看著,忽然間眉頭一皺,手邊了冷光一閃,已經握住了一柄寒光熠熠的長劍。

她轉身架住飛射的劍氣,與背後襲來的魔修戰作一團。

蚤魔們仍然源源不斷爬出來,瘴氣不曾消散,甚至還越發濃烈,年輕人們的隊伍散開了。

大家漸漸有些難以應對,多半都受了傷,諸人焦頭爛額之際,蘇蓁卻沒什麼感覺,這種情況對她而言連棘手都稱不上。

她兩手空空,隻腰間掛了一枚銀器玉牌,有助於體內靈力循環,是低境界法修常用之物。

旁邊的劍修們幾乎都比她狼狽,偏偏她境界最低,如今才練氣境三重,殺的魔物竟還比他們多些。

林間亂成一團,修士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蘇蓁應付著十幾隻魔物,且戰且退,她對如何出手和躲避拿捏得很準,半點靈力都不浪費,不過瞬息間,已經乾掉了三分之一。

然而這具身體靈力實在太少了,哪怕用的都是最基礎的五行術法,隻打了一刻鐘,也消耗得七七八八。

——這具身體?

她有些惶惑地想著,手邊已經清理掉最後一隻魔物,也不去支援同門,隻在原地坐著休息,想著先恢複點靈力再說。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靈力恢複得很慢——

不,也不算慢。

她是玄靈根,這就是玄靈根應有的速度。

蘇蓁一手撐著腦袋,隻覺得不太對勁,結果旁邊猛然傳來一聲怒喝:“你早就脫身了,為何不來幫我們!”

隻見兩個人提著劍走過來,皆渾身浴血。

蘇蓁勉強想起這兩人的身份,“……王師兄,張師姐。”

王師兄臉色陰沉,“方才我們三人陷入苦戰,我妹妹被魔物拖走,生死不明……”

蘇蓁滿臉莫名其妙,“與我何乾?我靈力用完了才在這坐著,不然我早跑了,這周圍都是瘴氣呢。”

境界稍高的人,吸引的魔物也會相對多一點,他們身上靈力也多。

但若是出招時不在意,早早耗沒了靈力,那也怪不得旁人。

王師兄咬牙:“你!你不過是區區賤民,素日裡擺出一副不假辭色的樣子,整日纏著師父——”

他說著說著怒不可遏,乾脆一劍刺來,“我切看看你到底有沒有靈力!?[]?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蘇蓁當即跳起來躲過去。

王師兄冷笑一聲,招呼旁邊的同伴一起上了,“師妹,我們將她殺死在這裡,旁人也不會知道。”

那張師姐猶豫了一下,也點了點頭,“二師姐被那幾個魔修拉走了,多半去了其他位麵,不管是魔界還是哪裡,一時半會也不可能回來!”

說完轉頭看了過來,眼裡全是刻骨恨意。

“……那日九師兄說,師父說你悟性極高,世所罕見,竟說你不遜於宗主座下那位慕容仙君!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是陰溝裡的蟲子,走了狗屎運拜入山門,如何比得上慕容師姐!”

“?”

慕容仙君是什麼鬼?

哦。

慕容熙。

蘇蓁忽然反應過來。

那不是景陽仙尊嗎?怎麼又成了慕容仙君了?

蘇蓁一時頭大如鬥,腦子裡一團亂麻。

張師姐又厲聲道:“還說你靈根稍微差了一點,但也能彌補,已決定讓你入室,成為親傳弟子。”

王師兄冷哼一聲,“師父已經考慮讓你試試能否繼承他的絢葉,若是與之契合,你便得了下品仙器!我們入山多年,卻是摸都沒摸過那把劍!”

蘇蓁皺眉看著他們。

這兩位都是師父的親傳弟子,曾經想與自己交好,隻是自己實在沒空理他們。

蘇蓁:“你們被瘴氣影響了……”

雖然心裡多半也有怨恨嫉妒,否則也不至於這樣。

但今天的事顯然不能善了。

他們既然說出這些話,等到清醒過來,也必然要想辦法將她滅口了。

王師兄已經率先衝上來,手中金器長劍一抖,在空中灑出幾朵劍花,劍尖隱隱籠罩著她周身要穴。

蘇蓁再次陷入了一種怪異的感覺裡,對方渾身破綻,脆弱不堪,偏偏她就是無法迅速解決他。

這讓她很不舒服。

緊接著,腦海裡又生出另一種念頭。

這機會確實難得,她死在這裡,旁人隻以為是魔物所為,他們倆死在這裡,也是一樣。

蘇蓁抬起手,十指交纏,擰出一個奇怪的角度,周身僅剩的靈力湧動著,臉上漸漸浮現出咒印。

魔物殘骸散落在林間,它們軀體裡剩餘的靈力,此時都被慢慢抽取,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

蘇蓁隻覺得兩邊腳心同時一熱,那汙濁的靈力貫入體內,手上沒成型的法術迅速凝結。

那劍刃刺入她的胸口。

王師兄臉色狂喜,接著那笑容就僵住了。

蘇蓁的手指輕輕撫上他的下頜。

王師兄的麵龐就像蠟一樣融掉,皮膚脫落,露出筋肉,血水從雙目中汩汩流出,淌入她的掌心裡。

很快,像是日光裡消融的雪人,他整個身軀萎靡液化,變成一灘血漿,悉數落入她的手中,被完完全全吸收了。

蘇蓁拔出胸口的劍,隨手扔到一邊,前後貫穿的傷口眨眼間愈合。

“密輪殪生咒法。”

她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

不。

不僅如此。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那一瞬間,許多陌生的畫麵在眼前閃過,各種紛雜的信息和知識,悉數貫入腦海之中。

那法術抽取的不僅是人的生命,還有他的記憶,技能,學識,至於那些無用的情感,卻是被篩除了。

雖然這隻是一個區區練氣境,但王師兄比她大了二十多歲,且出身世家,也知道許多她不知道的東西。

若是自己去學,怎麼也要花幾年時間,如今隻消一刹那。

他刻苦修煉的劍法,他辛苦練習的秘咒——

已經儘數在她的腦海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何等美妙!”

蘇蓁興奮地顫抖起來。

這種感覺——

很多很多年前,她跪倒在荒原之上,冥冥中聆聽到魔神的聲音。

那一刻,浩瀚如海的知識,隱秘的仙法,玄奧的真理,如同浪潮般湧來,將她淹沒吞噬。

她戰栗不已,熱淚盈眶,瘋狂的笑聲回蕩在血紅沙漠間。

然後心甘情願垂首,為祂所驅使。

脊背上浮現出了那副契印。

……這是誰的記憶呢?

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同樣的喜悅,同樣的滿足,同樣的癲狂。

那一刻,記憶與現實全然重疊。

“你!你是魔修?!”

蘇蓁被尖叫喚醒,慢慢扭過頭去,眼中露出了貪婪與垂涎之色,看向那兩股戰戰的張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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