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迎來死亡了嗎?
好像......也沒有想象得那麼痛苦。
渾渾噩噩之中,腦海中閃過母親麵黃肌瘦的臉,老師溫和的笑容,以及最清晰的——比爾伯勒·諾伊曼始終沒有什麼神色的麵癱臉。
這就是傳說中的走馬燈吧?
時間在倒帶,仿佛有隻看不見的手在笨拙地完成著回放的工作。
他似乎想起來某些隱藏得相當深的東西。
那些被遺忘的隱隱約約的回憶。
老師去世之後,千夜變成了一隻遊蕩在鐳缽街的幽魂。
那個夢想如玻璃般碎裂,再也無法複原了。
他的動作艱澀而僵硬,就好像從亂葬崗爬出來的僵屍,雙目空洞,動作滯澀,碰到牆也不知道拐彎。
這副樣子甚至嚇跑了一群持槍的混混。
人類的愚蠢真是能令人發笑。
他們大喊著“有屍體跑出來了!”“鬼啊!”隨後一哄而散,甚至有人嚇的摔了一跤——隨後在地上扭曲而胡亂地爬行。
換做是以前的千夜,八成會因為那群混混滑稽的樣子捧腹大笑,而如今的他卻丟失這種快樂的能力。
人為什麼會死?
又為什麼要活著呢?
為了活著而活著?又或是為了不死去而活著?
這算是什麼答案......
肚子開始叫,漸漸傳來絞痛。
這屬於活著的萬般痛苦之一。
他知道自己再不進食就走不動路了。
他會因此而死去。
不遠處傳來槍戰的聲音,有人因痛苦而嘶嚎,有人因瘋狂而流著淚聲嘶力竭地大笑。
他忽然覺得,這個世界瘋了。
永遠處於痛苦中的人,比得到過幸福再失去的人更加幸運。
千夜的腿腳發軟,他站不穩了。
當活著的痛苦遠遠超越死亡的痛苦,生死的天平就開始傾斜。
其界限也會變得模糊不清。
他忽然就想給自己選擇個墳墓,然後以死亡來埋葬這痛苦不堪的一生。
就回到老師的家門口吧,死在那裡或許會安心一些。
他胡亂想著自己死去後的模樣。
腐爛,發臭,變得和餓死街頭的人一樣——被風乾,隻剩下一層包著骨頭的皮肉。
但是即使是這樣,也比活著要舒坦很多。
他回到家裡,抱著老師的手杖靠門閉上眼睛。
似乎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以手杖為中心,在千夜身上蔓延。
好像有什麼東西蘇醒。
荒古野獸自深眠中醒來,緩緩睜開那令人膽戰心驚的冷漠雙眸。
“找到他了,”沒有情感的聲音自頭頂傳來,“父親。”
少年清冷而稚嫩的聲音如一柄利劍,輕巧劃破包裹著千夜的死亡。
“他在這裡。”少年說。
“醒醒。”一個聲音和少年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千夜有些分不清自己所感受到與看到的世界到底是否為真實。
“父親,先給他吃點東西,他要餓死了。”少年的聲音依舊不緊不慢在頭頂盤旋著。
“該醒了。”那個忽然出現的聲音更加清晰。
這段有些陌生的記憶至此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