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楹總會覺得人類的時間過得很快,百年前他剛剛轉化為村民口中的“神”的時候,表現的很不適應。
他端坐在神台之上,麵前豎著屏風,隔三差五的總有村民前來叩拜,他們既敬重神,又畏懼神。
扶楹從不多說一句話,那時的他對自己的新形態很不適應,每晚看著自己殘缺的身體都要大哭一場,他接受不了自己已經死了,也接受不了自己已經活了過來,活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哪裡有神,那隻是村民口中的稱呼,而現實裡的他隻是一個怪物。
他有些頹然,也變的沉默,每天都端坐在高台之上,等待滿懷心事的村民們端著鮮花與食物供奉他。
毫無胃口。
他發現了自己感受不到饑餓,感受不到疼痛,甚至可以不用休息,那時的他麵臨崩潰,可他身邊誰都沒有,隻有一個年邁的崔婆婆,每天晚上他的哭聲都伴隨著崔婆婆,但她也不害怕,隻沉默的盯著香爐,防止香爐裡的香燃燒殆儘。
這香是有說法的,一是代表村子裡的香火綿延不絕,二是供奉於神,平息他生前被村民們如此對待的怒火。
崔婆婆心思不壞,但當初對於用扶楹的身體做儀式的事,她是讚同的,不僅是她,很多的村民們都覺得扶楹是罪有應得。
可又是什麼罪呢?這句話沒人問,自然也沒有人回答,可若是有人問了,那被提問的那一個人一定會支支吾吾的說不清個所以然來,隻會說他的父母做了錯事,所以他也是個罪人。
沒有人認為扶楹是被牽連的,村裡現在沒有什麼扶楹,隻有一個剛剛誕生的神,一個世世代代庇護他們的神,為他們而生,為他們而活的神。
神的出現的確讓村子裡變得好起來了,疫病消失了,村子裡背靠的大山物產也豐富了起來,越是這樣,村子裡麵的人越尊敬神,每天供奉的人絡繹不絕,可扶楹隻是沉默著,透過薄薄的,用布做出來的簡陋屏風看著外麵來來往往的村民。
做屏風的布看著很珍貴,是一個待嫁的姑娘貢獻出來的用做裡衣的布,她其實不太情願,但是在父親的怒目圓睜之下還是放棄了這塊布的使用權。
窺見神顏,是會折壽的,不知道是真的怕折壽,還是心裡有鬼不想見他,總之這一塊屏風做了出來,立在了村民和扶楹之間。
扶楹從崔婆婆嘴裡知道這件事之後有些愧疚,有一天這個女孩不情不願的送上了貢果,回家之後發現家裡多了一塊漂亮的布,她想起了剛剛參拜過的神,有些喜悅的將這塊布收了起來,誰都沒有告訴。
這算是了了扶楹的一件心事,那時的他還能稱得上是一句良善,麵對這些村民雖然不喜,但也不曾為難過任何人。
直到當初參與過儀式的人都變老離開人世,崔婆婆也油儘燈枯的時候,扶楹又覺得無聊起來。
不能讓她死,她死了,誰還會記得那件事呢?
至少有一個人能陪著他活在這個世界上,記住他那時的慘痛,記得那些人做過的事。
崔婆婆又活了過來,她不再是人,但也與扶楹的情況不一樣,扶楹讓她變成了一架有靈魂的木偶,在她蘇醒那日扶楹高高在上的端坐在神台上,他玩著村民們送上來的貢果,又將那村民都舍不得吃的果子掰碎了扔在院子裡讓那些鳥類啄食。
扶楹看到她醒來後沒有任何表情,隻留下了一句話“我要你牢牢的記住那天。”
崔婆婆知道扶楹說的是哪天,她想活著,所以答應了下來。
在她的見證下,扶楹開始變得陰晴不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