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坤輕歎一聲,接著說道“最近幾個月,我就總聽見師傅在咳嗽,有時候還會像喘不過氣一樣。他也有在吃藥,我撿了他丟掉的藥瓶,看見是一些治療呼吸道疾病的藥。但是這藥也吃了一段時間,也沒看到什麼好轉的跡象,讓我很擔心啊。”
沈歡著急地問“他怎麼不來和我商量一下,或者休息一段時間,為何要在這裡硬撐呢?”
謝坤一副痛心的口吻說道“這段時間是采伐隊的關鍵時期,他想幫助采伐隊走出這個困境之後再說吧。而且,你知道他的性子,他怎麼可能肯讓彆人覺得他鐵臂陳忠的身體不行了。但是,我想他的身體狀況應該不太好。否則怎麼會砍一棵樹時連續出岔子。這是幾十年來都沒發生過的事情。我想,應該是他的身體狀況導致他的專注度和對身體的掌控力大不如前了。
要是放在以前,這麼大一根粗枝要掉下來,我師傅在開始砍伐之前一定已經觀察到粗枝要斷的跡象了。電鋸也是,剛剛檢修過,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壞了。很有可能就是師傅不夠專注,不小心做了一些違規操作導致的吧。”
沈歡聽了謝坤的分析,不由得點頭稱是“經你這麼一說,確實有點道理。”
謝坤憂心忡忡地對沈歡說道“歡哥,所以,我隻能倚靠你了。按師傅這個狀態要是繼續采伐下去,指不定會再發生什麼安全事故。到時且不說那些安全事故報告,安全操作條例的重新檢討有多麻煩,萬一師傅真出了點什麼事,那該怎麼辦呀。”
沈歡讚同地說“沒錯。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謝坤一臉欣慰地說“歡哥,那就拜托你了。明天,你一定要阻止師傅,不能再讓他去采伐了。你知道他的倔脾氣,拜托你明天一定要拿出點威嚴來把師傅勸回去。等他安心養傷養病,身體好了之後再說。”
沈歡拍了拍謝坤的肩膀,堅定地說“你放心吧,我知道怎麼做了。我已經有一些方案來阻止他了。我向你保證,明天不會讓他拿鋸子的。”
謝坤臉上露出笑意,和沈歡道彆後,靜靜地帶上門離開了。
看著謝坤關上的門,沈歡不禁感慨“這個謝坤,為人真誠,辦事細心縝密,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幫手。今後,絕不能虧待了他才是。”
走出了沈歡的房間,謝坤回頭望了望沈歡的房間,心裡默默地念叨道“歡哥,你是不可能攔得住陳忠的烈性子的。殺得興起的陳忠,絕不允許彆人插手他的砍伐。現在你對陳忠過於倚重,凡事都喜歡征求他的意見,他在采伐隊又德高望重。他的存在,對我來說太礙事了。歡哥,你今晚就好好休息,這樣你明天大吵大鬨起來,才會有力氣啊。”
離間並非難事,難的是離間的同時不留痕跡,不引懷疑,甚至讓旁人覺得是在團結。和沈歡交談的寥寥幾句話,謝坤就已經不留痕跡地在沈歡和陳忠之間種下了離間的種子。隻等時機成熟,種子就會生根怒放,長成巨大的離間之花,把這一對君臣隔絕推離至相反的方向,直至無法回頭為止。
夜風很涼,陳忠開著隊裡的拖車開進了林子,停在了那巨樹的前麵。他手裡拎了一壺酒,借著車燈,坐在了巨樹前麵的地上,斟上了一杯酒,朗聲說道。
“我果然沒看錯,你是一棵有靈性的樹。你想要活下去的決心和勇氣,我已經感受到了。這25年以來,你第一次讓我感到樹木的生命力。或許不知從何時起,我們人類似乎有點忘卻了感恩,把對你們的付出和犧牲看作是理所當然,隻有一味的索取,從不知道珍惜。不珍惜你們犧牲了生命給我們帶來的便利和貢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人類或許還真的虧欠了你們。
可惜啊,你的對手是我,鐵臂陳忠!我決不是那些多愁善感,同情心泛濫的慈善家。這個世界從來沒有絕對的公平公正。即使我們人類虧欠了你們,你們依然無從選擇,我依然無從選擇。你有你們想要活下去的欲望,我也有我必須揮舞鋸子的理由。人類將永遠高高在上,伐木工砍樹的故事從來隻有大樹倒下一種結局。
明天,我將竭儘全力,勢必將你伐倒!讓你帶著尊嚴倒在我傾儘全力的鋸子上,這才是我對你的最大尊重。
明天,我將不再把你當作一個死物。我將把你當作一個真正的對手,和你做一場堂堂正正的決鬥。我的收官之戰,沒有比你還有這片林子更有資格的對手了。一旦我再以任何方式對你砍伐失敗,我將從那一刻起封鋸退休,並勸說我們采伐隊放棄對你的采伐。就讓你的性命和我25年伐木生涯的榮譽作為賭注,隻有勝利得一方能夠存留下來。你若是還有什麼彆的招數能夠繼續阻止我,儘管來試試看吧!”
說完,陳忠把杯中的酒往麵前橫著撒了一道,以示對巨樹的敬意。隨後再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儘。風起了,帶動樹上的葉子發出了蕭然的響聲。陳忠看著遍地的斷枝殘葉,這蕭蕭的風聲仿佛這片森林發出的痛苦悲鳴。陳忠的心頭猛地被觸動了一下,眼角竟感到幾分酸楚,滑下了兩滴淚珠。隨後,陳忠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跳上車,往營地去了。
一名戰士下定了的決心,是不會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