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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空死了。
死之前,他被這少年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遍,對方的手一直緊緊握著飛槍柄,眯著眼睛享受他臨死時的反應。
肌肉緊縮,瞳孔痛苦地顫抖,渾身能脫出的液體全部不受控製地脫出,鮮血黏黏膩膩、順著荊無命的手往下流。
少年的注意力立刻被血珠所吸引,圓滾滾、紅得很可愛的血珠,讓他想到了羅敷手腕上帶的那一串紅瑪瑙的珠串。他還想要看更多血珠,於是,他興致勃勃地用目光舔了一遍高行空充滿苦痛和哀求的眼眸,然後毫不猶豫,用力扯出飛槍!
高行空慘嚎著跌倒!
少年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出神地盯著飛濺而起的血光。日光透過破窗,將他的眼睛照成了灰月光的顏色。
這時,羅敷也已一劍削斷了唐獨的脖子。
她扭過頭來,就看見高行空咽喉的血噴的到處都是,荊無命的腦袋順著血線噴出的弧度轉了半圈,瞳孔興奮地放大,胸膛輕輕地、急促地起伏著。
他又愉快、又新鮮,滿臉都是鮮血,雙眸亮晶晶,像一隻剛剛捕獵成功的幼崽,露出了第一次吃飴糖時的表情。
羅敷挑了挑眉,朝他招招手,道:“過來。”
少年像隻豎起耳朵的小狗一樣奔過來了……結果地上的血太黏膩,他踉蹌了一下。
下一秒,他就被羅敷拎著後脖頸給提起來了。
荊無命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他死灰色的瞳孔還在輕輕顫抖,伸出舌頭舔了舔沾在嘴唇上的血,眼睛不受控製地眯了起來。
他的胸口繃帶又滲出了血,羅敷伸手上去輕輕按了一下,少年的咽喉中發出一聲小小的痛呼……卻絲毫不閃躲,甚至還討好似得蹭了蹭她。
然後沾了羅敷一手的血。
羅敷:“…………”
這就很像在外頭的蒼耳堆裡拚命打滾兒、臟得不成樣子還要回來貼貼蹭蹭的笨蛋小狗,絲毫不明白主人的糟心之處……
羅敷道:“手裡的東西,丟掉。”
少年怔了怔。
他有點茫然地看了一眼抓在手上的小飛槍,像是做錯事一樣慢慢垂下了頭,“當哐”一聲,小飛槍掉在了地上。
羅敷總感覺自己看到他立起來的耳朵耷拉下去了。
羅敷:“…………”
羅敷覺得有點好笑,伸出手來,小心翼翼地避開他臉上有血的地方捏了捏,然後道:“你應該學劍,飛槍算什麼東西,根本配不上你的。”
少年“唰”地一下抬起盯著她,眼裡的光亮又漸漸出現。
他急切地點點頭,其實根本不知道“劍”是什麼,這樣高興與急切,隻是因為發現她並沒有生氣的意思。
羅敷叉腰,道:“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們又要搬地方了。”
唐獨、燕行空等人,都是金錢幫的幫眾,地位還不低。這三人死了,羅敷要是還不跑,
還待在這間客棧裡,那豈不是等著上官金虹過來找她?
不過,現在要走,要走到哪裡去呢?
金錢幫的反應很快,不出半日,恐怕就會開始徹查城中客棧,上官金虹才剛剛離開這座城,算上接到消息折返的時間,不出一日就會回來,那個時候,再想躲在城中客棧裡就沒那麼容易了……他們會把這座城翻過來的!
出城?現在出城也不是好主意。
荊無命身上有傷,根本沒法子趕路,羅敷也沒法子就這樣把他放在城中——隻要她這麼做了,那麼下一次見荊無命的時候,他一定已經按照既定的命運,被上官金虹調|教成了一把死氣沉沉的刀。
羅敷非常確定這件事。
該躲到哪裡去好呢……?
她陷入了沉思之中,少年輕輕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羅敷低頭瞧他,道:“怎麼了?”
少年斷續地說:“我知道……住的地方,我帶你去……在山裡。”
羅敷訝異地挑了挑眉。
荊無命還真不是說大話,他所說的那一處地方,就在距離城中最近的那座山的半山腰中。
那是荊無命一個月前無意中發現、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
自發現之後,荊無命就不挪窩了。但他畢竟還是要吃東西的,於是出門打獵,卻不想今年冬天的雪下的太早,他走的太遠,打不到獵物又回不了窩,又餓又凍,最後昏死在了草叢裡。
這還真是個好主意,現下大雪封山,況且這座大山是野山,裡麵情況複雜、被人開發過的痕跡很小,現下住進去,保準沒人能找到他們……就是這個居住環境嘛……
當然,現在也顧不得這個了,小住幾日而已嘛。
羅敷當機立斷,決定進山待幾天,她把荊無命趕去給自己擦身子換衣服洗臉,自己從衣架上撈起外衣穿好、把辮子紮結實、短劍和長鞭都收進了衣袖裡,又去買了些乾糧大餅,包了個包裹背在背上。
其他東西她是不去買的,現下她要是大肆地去購買柴火、炭火、鍋碗瓢盆之類的東西,大雪封山之時能不能帶進山先不考慮,這般大的動作,金錢幫不可能發現不了,一旦他們發現,就知道自己進山了,追進山來可就麻煩了。
不過也不用擔心羅敷沒法吃喝,千萬莫要忘了,羅敷身上還帶著一個「萬人迷係統」。
「萬人迷係統」中有係統商城,係統商城裡賣的東西包羅萬象,拐彎抹角地與萬人迷三個字扯上關係,在係統看來,烹飪也是一個合格萬人迷所必備的技能,因而係統中售賣有大量料理包、成品食物、廚具等物,連什麼“大馬士革鋼-廚師刀”都有,主打的就是全品類。
係統還認為合格萬人迷需要女紅技能滿點,所以布啊棉花啊針啊線啊也都有,工具包齊全,除了價格貴一點之外。幾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半炷香後,把自己擦洗得乾乾淨淨的少年被羅敷拎著,他的手裡還抱著那塊他喜歡的被子,打成了一個大包裹。兩個人“呲溜”一聲,
就從城裡消失了。
進山之後,再走半個時辰,按照荊無命指的方向,山林深處果然出現了一片殘垣斷壁。
這是一處破敗的廟宇,磚牆倒塌了一半,遠遠地就能望見小院兒之中一片殘破,積雪覆蓋在地麵與屋頂上。好在這廟宇當初修建的時候還修的挺不錯的,乃是磚牆瓦頂,層層橫梁,不是幾根細木棍支著茅草頂,所以大雪也不至於壓塌屋頂。
廟宇不大,隻有兩進院落,半扇門板倒在地上,走進去之後就是大殿,是和尚念經做功課的地方,也不知道供奉的是哪一位佛爺,泥金剝落,半麵五官隻剩木胎,另外一半眉眼糊成一團,地上扔了兩個已經爛掉的蒲團。
第二進院落就是住人的地方了,小小三間屋,正屋是住人的地方,東屋是灶房、西屋是柴房——柴房裡居然還堆了許多柴火。
羅敷也是來了古代之後才知道,剛從樹上砍下來的樹枝是不能當柴火燒的,濕氣太足,要曬乾才能用。這柴房裡的柴火不知道堆了多久,每一把都是乾的,這很好。
再去正屋,一打開門,灰塵竟然不算太多,隻瞧見裡頭有一張床榻、一張缺了一條腿的木桌和兩個板凳,桌上放著一隻豁了口的破碗,裡頭居然沒有長蜘蛛網什麼的……看著還不算太臟。
荊無命之前弄得小窩就在火炕上,是用乾稻草和蒲團弄的。
進了破廟之後,荊無命似乎覺得已經到了他所熟悉的地方了,抱著乾稻草跑前跑後。羅敷就在兩個院兒裡轉了那麼一圈的功夫,他就已經在火炕上給羅敷做了個窩,鋪著厚厚的稻草,又去柴房抱了一堆柴回來,堆成篝火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