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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埃落定,隻差善後。
羅敷做事,一向不會把事情做得非常絕。
縱然上官飛燕活著的時候,不知道罵了羅敷多少句難聽的話,但現下人既然已經死了,就大可不必太過小氣。
因而,羅敷命十三幺去棺材鋪裡買上兩具不錯的棺槨,在城外擇上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將公孫蘭並上官飛燕一同埋葬。公孫大娘隨身的物件之中,除了給羅敷的那五百兩銀子,還剩了一筆不小的錢,羅敷一分沒拿,全交給了十三幺,讓他去處理這二人的後事。
至於公孫大娘的那一對雙短劍,羅敷沒有興趣收藏,一同隨她入殮就是。
三言兩語把事情交代清楚,秀氣的少年劍客領命而去,羅敷撣了撣衣裳,扭頭去瞧街邊不遠處的盛記酒樓。
盛記酒樓,就是方才陸小鳳飛下來的地方,昨天晚上,他就定好了這裡的包廂,等待著今日一早候著羅敷的決鬥。
透過大敞開的雙扇木窗,能瞧見花滿樓正坐在那裡,他並沒有如陸小鳳一般迎出來,而是選擇坐在包廂之中靜靜等候。
花滿樓這個人,此生最不愛的便是血腥與殺人。羅敷逼公孫大娘現身決戰一事,他顯然很不認同。
對於朋友,花滿樓一向十分有分寸,不會用自己的意誌去強行勸阻他人做事。然而反過來說,雖然誰也沒有見過花滿樓發脾氣,但他一旦決定了某件事,那誰也沒辦法扭轉他的決定。
陸小鳳飄然下樓之前,扭頭問花滿樓:“你去不去?”
花滿樓輕輕地歎了口氣,道:“我寧願在這裡等著你們過來吃早飯。”
陸小鳳摸了摸胡子,又問:“你不怕芙芙生氣?”
花滿樓“嘩啦”一聲打開了折扇,慢慢地道:“她又不跟你一樣,是個小混蛋。”
陸小鳳哈哈大笑,扭頭淩空躍出窗口,急急忙忙地去找羅敷。
所以,花滿樓此刻還一個人坐在酒樓的包廂之中。
陸小鳳笑道:“好啦,餓了吧?我看你為了等公孫大娘,是又沒吃又沒睡的。”
羅敷像隻貓一樣把身體舒展成一長條,哀嚎:“我餓得能吃下一整頭牛!”
陸小鳳哈哈大笑:“儘會吹牛,走啦,咱們快去吧,花滿樓早都點好了早飯,等著咱們去吃呢!”
羅敷撣了撣袖子,收好自己的兩樣武器,抬腳便走。
走至酒樓門口,她卻忽然又躊躇了起來,手捏著自己的頭發梢兒,一會兒分開、一會兒合上,扭扭捏捏不肯上樓了。
陸小鳳催促:“……走啊!”
羅敷秀氣的鼻子動了動,抬起袖子嗅一嗅,遲疑道:“我是不是……該先去洗個澡再上樓?”
中原一點紅挑了挑眉,雙手抱胸。
陸小鳳一呆:“啊?你不是說你餓得能吃下一頭牛麼?”
羅敷有點委屈地說:“我知道花滿樓為什麼不肯下來找我……我身上的血腥味要
是太大,會不會直接把他嚇走?”
陸小鳳:“…………”
陸小鳳撇了撇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道:“……你去洗澡,會不會先把自己餓死?”
羅敷不高興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陸小鳳:“所以你為什麼不轉身看看?”
陸小鳳說出這話時,羅敷的身後已然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
她一轉身,就瞧見花滿樓正站在那裡,微微垂著失去焦距的雙眼,嘴唇卻有點無奈地抿了起來,輕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羅敷登時跳腳:“陸小鳳,你怎麼不早點說這話!”
陸小鳳反應極快,禍水東引道:“紅兄也瞧見了,他也沒說!咱們這好紅兄看上去正經極了,誰知道也同我一樣,一肚子壞水。”
羅敷立刻惡狠狠地瞪了一點紅一眼。
中原一點紅:“…………”
花滿樓忽然忍不住輕笑了一聲,道:“芙芙。”
羅敷咬著嘴唇:“你不下來接我、同我說說話,一個人坐在包廂裡,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花滿樓溫聲道:“不是。”
羅敷立刻使開了小性:“那你為什麼這樣冷落人!”
花滿樓無奈地笑了。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對陸小鳳說的話,於是便對羅敷說:“因為我是個混蛋。”
陸小鳳:“噗嗤。”
羅敷凝視著這位蘭芝玉樹般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忽然也忍不住笑了,一邊笑,一邊同花滿樓一塊兒走上樓去,大聲地說:“我想吃蟹黃豆腐!上個月紅兄都不讓我吃!”
花滿樓為難地說:“現下已過了蟹季……算了,我問問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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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公孫蘭一事,算是暫時塵埃落定。
之所以說“暫時”,是因為紅鞋子這組織除了“大娘”公孫蘭與“九妹”上官飛燕外,還有“四姐”歐陽情、“五姐”江輕霞、“八妹”薛冰……以及原著中沒有提過名字的其他人。
這組織不顯山不露水,但每個成員的來頭卻都不小。這些姐妹之中,固然有薛冰這樣剛加入不久、還沒多大歸屬感的人,但也有好幾個對公孫大娘忠心耿耿、姐妹情深的人。
……她們大約會來找她報仇吧。
再者,紅鞋子內部也暗藏危機。
在“大娘”之下,有位喜歡穿紫衣裳的“一娘”。此人與六扇門的金九齡金老總是姘頭,不但把紅鞋子內部的財產全挪給了金九齡花銷,還與金九齡協同做下“繡花大盜”的大案。
在原本的世界線中,一人一推四五六,要把這口黑鍋扣死在公孫蘭頭上。
現在公孫蘭死了,羅敷穿越的蝴蝶效應已起,未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羅敷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紅鞋子組織於她而言就是個廢項目,又沒收益、卻又不得不抽空去料理,真是叫人鬱悶。
她在心裡罵了一娘一百遍——好好的銀子,存
起來不好麼?換成珠寶首飾不好麼?非得給金九齡花了,打水漂還能聽個響呢,給金九齡,他還要軟飯硬吃!
這倒真不是羅敷愛鑽錢眼子,她是真覺得不夠花啊!
這時候,有人就要問了,她哪裡窮呀?自李掌櫃那裡敲來五萬兩白銀、又在薛笑人那裡弄了三套房產、十幾個鋪子和五萬兩白銀,這些東西加起來,雖說同青衣樓、金錢幫不能比,但也是富得流油呀!
問題恰恰就出在薛衣人留下的十幾個鋪子上!
這些鋪子開起來,可不是真為了做生意的,這是據點!
打個比方來說,這些鋪子裡的夥計就相當於搞諜戰的,開店的首要任務是為了收集信息、傳遞消息,店隻是個幌子,做生意那屬於掩人耳目。
羅敷這個新上任的頂頭上司,難道能要求他們不僅搞好情報工作、鋪子生意還都得紅紅火火,每個月都盈利不成?這想法在腦子裡過一圈,羅敷自己都覺得自己簡直太不是人了。
更進一步來說,因賺錢不是首要目標,羅敷甚至不能要求他們自負盈虧,能基本自負盈虧是在薛笑人的淫威下超常發揮,實在遇到特殊情況,還得主家貼經費。
這不,最近就有家在金錢幫勢力範圍之內的店被穿黃衫的那幫人給砸了,損失慘重,寫信求援來了。
這倒不是金錢幫在拔釘子,他們就是一向霸道慣了,在那倒黴催的店裡和人打起來了,乒鈴乓啷地砸了一堆東西,對手剛好身上還帶火器,於是好嘛……連店都給燒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