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很關心我?為什麼?”
“我……”陸老太爺剛張了嘴巴,卻發現自己毫無立場,“你若是願意相信老夫,今夜便速速離開盛京城,從此以後不要再來了。”
這是一個知情人,聞敘心中了
然,隨手遞出一盞熱茶:“然後苟延殘喘嗎?我眼睛都瞎了,這輩子都無法一展所長,我在這世上孑然一身,了無牽掛,你叫我離開盛京城,那我應該去哪裡?”
“我是不是隻要活著,就能減輕一些人心中的負罪感?”
陸老太爺端著熱茶的手都在顫抖,因為他知道,這孩子說的話都是真的,而正因為知道是真的,所以他的手根本沒辦法停止抖動。
再熱的茶,也捂不熱他現在的體溫。
冤孽啊,一切都是冤孽。
“你……當真要……”
聞敘卻笑了:“我想起來了,陸大學士,你的聲音變得蒼老了許多,如今想起來,當初我被人追殺跌落死人林,就是在參加完您家舉辦的宴會之後。”
陸老太爺無言以對,事實上當初他得到消息趕到死人林,已經為時晚矣,也是那時起,他不再管朝堂之事,安心當一個垂手的耳順家翁。
隻是沒想到的是,這孩子還能活著回來。
“所以,是您下令追殺我嗎?”對方對自己並無惡意,但沒有惡意和不作為並不衝突,“今日白天,我見過您家的小公子了,入夜就來了二十個身手不凡的刺客,當真是好大的手筆啊。”
二十個?怎麼……陸老太爺心裡一突,已然明白九年後的今天,他依舊是來晚了。
“你是故意……”
聞敘對此不欲多說:“聽聞,我與當今太子殿下生得容貌十分相似,天下之大,自然有容貌非常相似的陌生人,但我與太子殿下不僅容貌相似,竟連歲數都是一樣的,陸大學士曾經官居高位,不知可否替小生答疑解惑?”
什麼什麼?!太子殿下?
卞春舟驚愕地差點吃手,所以……聞敘敘難道出身皇族?家裡還有皇位的那種?
他伸手使勁拽了拽陳最最的衣角,可惜這家夥是個木頭,根本沒覺得這個有什麼大不了的。
太聰明了,這孩子太聰慧了,哪怕僅憑細枝末節,也能猜到其中幾分真相,可有時候過慧易折,陸老太爺實不想看著眼前之人送死,可事到如今,哪怕他什麼都不說,也是徒勞無功之事。
“你既然已經猜到了,為何還要執意入京?”
“自然是——”聞敘忽然輕笑出聲,臉上難得露出了幾分桀驁鋒芒,“有仇報仇,我這個人最是記仇,誰殺我,我便殺了誰。”
平靜的恨意最讓人驚心動魄,陸老太爺絲毫不懷疑這話的真實性,可他卻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是覺得我殺不了任何人嗎?不,你錯了,這天底下誰都會死,陸大學士不想直說,那便看著吧。”
分明隻是書生羸弱之身,陸老太爺卻隻覺得心驚肉跳,他心裡對皇權的強大非常清楚,卻在這一刻,莫名覺得這孩子……適合君臨天下。
君王,哪怕麾下無一人,也是君王。
難道……當初錯了?陸老太爺再次看向這孩子的眼睛,那裡黝黑如深潭,已然沒有了九年前的神采,哪怕當初錯了,現在也隻能繼續錯下去了。
“雪夜路難走,我就不送了,陸大學士走好。”
陸老太爺怎麼來的,就怎麼離開,隻是遙遙看著背影,是說不出的蕭瑟晦暗。
“就這麼讓他走了嗎?他肯定知情。”陳最不解,明明聞敘很想解惑,為什麼臨到頭反而不問了。
“他是知情者,但不是主謀,他所知也未必是全局,聽故事聽一半,不如不聽,他日自然會有人迫不及待地告訴我全部故事的。”
“聞敘敘。”
“嗯?”
“我和這家夥,會一直站在你身邊的。”卞春舟忽然開口。
聞敘聞言,身上的冷硬幾乎是瞬間柔軟了下來:“嗯,我知道的。”
**
隔日,雪下得已經很厚了,順天府衙的衙役覺得今日指定是能偷閒一日,掃雪的功夫都想好下值後去哪裡吃酒,卻沒想到府衙門剛剛打開,二十個壯漢直接把門口都給淹沒了。
這……這是唱哪出啊?
“這位小哥,煩請將此訴狀交於推官大人,小生聞敘,碧洲郡人,乃是入京趕考參加恩科的舉人,昨夜入住誠意樓,半夜無端遭人刺殺,這些是刺客,都在此處了。”
好家夥,二十個刺客刺殺一個上京趕考的書生?!這是什麼離奇荒唐事?
衙役哪敢多停留啊,麻溜地就去稟告當值的林推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