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向晚》》全本免費閱讀
葉憶庭收到了家裡人的來信,信上說爺爺生病了,他趕緊跑回去。日頭很好,他的額頭上有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在車上,他想起了小時候和爺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葉憶庭從未見過他年輕時的樣子,記憶中的爺爺好像從來就沒有變過,一直都是他心中那個高大偉岸的小老頭。可方才,他站起身時,他才發現,他已經矮了半個頭。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老成這樣了。樹葉在頭頂沙沙作響,那時候的他也是同現在一樣,站在這棵不知有多少年頭的黃桷樹下,跳躍著,期望能摸到它的葉子。他叫葉憶庭。爺爺說他以前不叫這個名字,自從父母在三歲那年因車禍去世後,爺爺就給他改了名。爺爺想讓他記住他的家。關於父母他是沒有什麼印象的,隻是偶爾會想,如果他們還在,爺爺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他生活的這個地方叫“黃桷村”,因院中那棵大黃桷樹而得名。這是一個老舊的居民區,幾棟七八層高的老樓圍成一個院子,小院雖老舊,但基本的設施還算齊全,院子還連著一條長長的樓梯通往外麵的街道。樓梯上常有附近的商販在這裡賣蔬菜、水果和各式各樣的小吃。
那時他嘴饞,沒事兒總愛跑到那些攤位前,一口一個叔叔阿姨的叫著,他們就會摸摸他的小腦袋,給他一個芝麻團子或是半塊油餅。童年時期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超級英雄,他也不例外。他心中的超級英雄就是黑白電視機裡本領通天、一路降妖除魔的孫悟空。家裡門上掛著一根一米多長兩頭都綁著尼龍繩的竹棍,那是爺爺很珍愛的東西,每次出門都會帶著。他偶爾會趁著爺爺午睡的時候偷偷取走它,幻想它就是孫悟空的如意金棒,拿著它在院子裡耍棍。
孫悟空有金箍棒,爺爺有竹棍,偶爾調皮時,他會對爺爺說:“爺爺,你是老孫悟空,我是小孫悟空。”
爺爺總會笑著搖搖頭:“爺爺才不是孫悟空呢。”
爺爺常年都穿著那件洗得有些泛白的軍綠色上衣和一條黑粗布褲子。夏天他們一起睡覺的時候,他身上夾雜著煙味的汗臭味更是明顯。可他的校服他卻用肥皂洗得乾乾淨淨的,逢年過節時,裝著肉的碗也永遠是朝著他的方向。
後來,爺爺拿著竹棍開始早出晚歸。有一天晚上他剛回到家,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白熾燈也亮了起來,便看見爺爺坐在椅子上沾著唾沫數著手裡那一把零鈔。
“爺爺,怎麼也不開個燈,屋裡黑黑的我還以為沒人在。”
他將傘放在角落,和爺爺打了聲招呼,他說他現在找了份工作,在給人守停車場,那收費亭裡麵的風扇吹得呼呼的,太陽曬不著,雨也淋不著的,可舒服哩,他絮絮叨叨地說著,他也打心底替他高興。
“嘿嘿,一娃子,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去看那個什麼演唱會嗎,放假了,拿去看嘛!”
他將一張百元鈔票遞給他。他這才想起,他曾因為班級裡很多同學喜歡,就在MP4裡下載了不少EASON的歌,還無意間和爺爺提起過想去看他的演唱會。並不是因為真的想聽演唱會,而是聽到同學去後描述的場景,突然想去看看。葉憶庭有些不知所措,在爺爺的認知裡,看一場演唱會一百塊錢已經綽綽有餘了。
他樂嗬嗬的望著你,他亦不忍戳破,隻是這一百元錢卻變得有些燙手。
“謝謝爺爺,我得空就去看演唱會。”
他趕緊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將那張皺皺巴巴的鈔票撫平放進櫃子裡。
假期他也沒有閒著,在附近找了個發傳單的兼職,想著幫爺爺分擔一下。風吹日曬,一天卻也隻有五十塊錢,他也漸漸明白掙錢的不易。領頭的大姐告訴他,穿上玩偶服發傳單可以多得五十塊錢。他想著不過就是熱了一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便應了下來。
那天他穿著厚厚的玩偶服站在商場門口發傳單,小孩子們紛紛圍過來拍照,他順勢把傳單-張張分發給陪同的大人,傳單很快就從厚厚的一遝變成了薄薄的一疊。正當他準備停下來喝口水的時候,一旁女人尖銳的質問聲吸引了他的注意。一個中年婦女衝著坐在樹蔭下抱著竹棍打盹的爺爺喊道:“誒,那個兒,快來!”
老頭打起精神,三步並作兩步朝婦女跑去。那女人打量著眼前瘦弱的老頭,似乎是有些不放心把新買的電視機交給他。
“你這麼大把歲數了,扛得動嗎,這可是我剛實的電視機,弄壞了你可賠不起哦。”
爺爺拍拍胸膛,不服老的說道:“當然抗的起,你放心就好了。”
尼龍繩綁上了電視機,爺爺蹲下身子,將竹棍扛在右肩上表情看起來有些吃力。“三,二,一,起……”他左手扶住腰。七十多歲的小老頭,用竹棍挑著電視機,搖搖晃晃的跟著女人,慢慢的離她越來越遠。那女人不耐煩了:“哎呀,你走快點吧。我很趕時間,你要是實在不行,那我就換人了啊!”
天氣太熱了,以至於人們都有些煩躁。
汗水滑進爺爺的眼睛,爺爺閉著眼加快腳步“不用不用,我扛得起,你走前頭,不過,你這電視機呀,我要收十元錢。”
那個穿著一件洗得泛白的軍綠色上衣和一條黑粗布褲子,佝僂著背的老頭肩上扛著一根貼滿了孫悟空的竹棍,手裡抱著一根大概一米長的竹棍,竹棍兩頭都綁著尼龍繩。尼龍繩上分彆綁著一台電視機。他有些艱難的站起身,跟著那絮絮叨叨的女人走進了商場。這就是爺爺說的給人家守停車場?這就是所謂的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的工作?
那根被他視為寶貝的棍子,被他視為如意金棒的棍子,原來是這樣的用途啊。他用它養大了爸爸,又用它養大了他,也壓垮了他。
原來他就是彆人口中的“棒棒”,說白了就是苦力搬運工。肩上扛著竹棍,沿街遊蕩各處攬活,大到家用電器,小到柴米油鹽,隻要有人叫一聲“棒棒兒”,他就會應聲而去,哪怕爬坡上坎,再苦再累也毫無怨言。
他又悄悄地跟在他身後。
老頭似乎又跟廢品站的中年老板似乎起了爭執。
“以前都是一個瓶子五分錢,今天咋個突然變成了三分錢啊?”
“現在瓶子收不起價,這一百個瓶子就給你三塊,愛要不要。”
“瓶子還給我,大不了換一家就是。”
“換到哪都是這個價,給你三塊就算不錯了。”
他把散落在地上被踩扁了的瓶子一個接一個裝回麻袋,一旁的老板嘴裡還喋喋不休。“這麼大歲數了還出來撿瓶子,丟不丟人。”
“咋子嘛,我憑自己勞動換錢,有啥好丟人的?“
“不就是個下力的嗎?火氣還不小。”
“下力的怎麼了?下力的惹了你啊?”旁一個女孩看不下去了,站出來說了話。
“哼,估計你一家子都隻能是下力的。”老板繼續喋喋不休地說道。
“你這人怎麼跟老人家說話呢,還要不要臉啊,人家沒有偷沒有搶,礙著你了嗎?”
中年老板聽了那小姑娘的話,索性拉下卷簾門不再出來。
“爺爺,您可彆生他的氣,這些瓶子要不您就賣給我吧。”女孩翻了翻包,拿出十元錢塞到老爺爺手上,他的手皺皺巴巴的,指甲裡滿是泥土,
“姑娘,這些瓶子可不值這麼多錢。”說罷,老爺爺從衣兜裡翻出零零散散的一元和五毛湊夠五塊就要塞給她,還沒等給她,女孩擰不過他隻好將錢收下。
“爺爺,您這棍子……”老人家的竹棍上,貼滿了孫悟空的貼畫。
“養家的家夥,也不是特彆的東西。”
“這些貼畫呢?”
“這些貼畫呀,都是我那孫子小時候貼的,他最喜歡的就是孫悟空了,哈哈哈,他還老愛說我是老孫悟空,他是小孫悟空,可我才不是什麼孫悟空呢……”爺爺提到他孫子的時候,渾濁的眼裡滿是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