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一盆排骨,因為是帶湯的,吃起來更麻煩一點。但方行舟在旁邊看著,觸手堅持它的紳士風度,沒有吃得太難看,先把觸手尖探進去,將湯汁吸乾,再把排骨咬進口器裡,連肉帶骨,哢嚓哢嚓,輕而易舉地整個咬碎吞下。
深夜加餐眨眼被吃得乾乾淨淨,觸手又討好地想纏住方行舟,卻被方行舟輕輕推開。
觸手微微一愣,沒想到會被愛人拒絕,委屈地立在空中,目送方行舟進了浴室,隨後,又看見他從裡麵拿來毛巾和牙刷。
他拎起吃飽喝足的觸手,用毛巾仔細將表皮擦乾淨,再細致地刷完每一個口器裡的牙,讓它喝下兩大杯清水,督促它爬到盥洗台,咕嚕咕嚕把牙膏沫漱口掉。
直到觸手的每個小角落都乾乾淨淨,它終於得到許可,爬上了方行舟的肩膀,圍巾一樣圍在他脖子上,柔軟的尖尖親昵地來回蹭他的側臉。
“上次在海邊打的獵,是不是快消耗完了?”方行舟問觸手,“你最近的食量好像越來越大。”
如果陸見川還清醒著,一定會矢口否認,以免被老婆嫌棄食量太大不好養活。
但此時,他睡得正香,觸手們完全依靠直覺活動,基本等同於他的潛意識反射。
它點點頭,張開口器,朝方行舟露出饑餓的喉嚨。
方行舟摸摸它的吸盤,把聲音壓得極輕,用隻有他們兩能聽到的音量,小聲道:“變成完整的本體,對你和孩子都好。”
觸手歪頭,似乎沒聽懂。
方行舟又道:“我可以帶特管品回來給你吃。”
聽到特管品三個字,觸手扭動幾l下,口器裡肉眼可見地開始分泌消化液,在燈下折射著濕潤的光,像是一隻隻眼睛,渴求地看著方行舟。
方行舟又補充一句:“會比上次的卵還好吃。”
觸手呆立許久,然後迅速從他身上撤離,在床上痛苦地把自己扭成麻花,翻來覆去掙紮好幾l分鐘,最後竟然噌地消失了,變回人類的手掌,以此表達自己的拒絕。
方行舟:“……”
他再次打量快要爆炸的肚子,無奈地躺回床上,心中總不安穩,到後半夜才將將睡過去。
正徘徊在噩夢的邊緣……忽然,床頭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
方行舟一個翻身起床,飛快把手機調成靜音,看了一眼來電提示,竟然是醫院的同事。
他轉頭,望向陸見川,見他睡得連身都沒翻,於是悄悄接起電話,捂著話筒:“喂?”
那頭語速飛快地道:“方主任,有個非常嚴重的急診患者需要會診!請馬上回一趟醫院。”
方行舟忍不住皺眉。這麼晚會診,而且連外科都叫上了,又有重大車禍?
他壓著聲音:“把資料發我,我提前看看。”
“好,”同事道,“儘快來!病人情況相當糟糕!”
電話掛了。方行舟打開科室群,剛看了兩行聊天記錄,突
然有兩截觸手從後麵環住了他的腰。
他回過頭去,陸見川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正艱難地挪動巨大的肚子,往他身邊靠近一些,困頓地問:“怎麼了?”
方行舟低頭吻他的眉心,低聲道:“沒什麼,我等會可能要回一趟醫院會診,你繼續睡吧。”
陸見川一下便清醒了。
他看向手表,淩晨一點半。
“這麼晚,你一個人開車我不放心,”他道,“我們一起去。”
方行舟看著他眼睛裡的血絲,隨後又把視線落在他行動不便的肚子上,將觸手握住,捏了捏,隨口找了個理由:“我早上下班回來,想吃現燉的小米粥。”
陸見川一愣。
“你就待在家裡,幫我燉粥,好嗎?”方行舟道,“最近胃總是不舒服,會完診肯定會胃痛。”
陸見川剛剛睡醒,大腦遲鈍,聽方行舟說胃痛,當即心疼起來,卷住他的手腕:“好。寶貝,那你開車要小心一點。”
方行舟應下,起身隨便套了一件衣服,附和著陸見川喋喋不休的叮囑,拿起車鑰匙,用親吻暫時堵住愛人的嘴唇,然後離開臥室,一邊看科群裡的討論信息一邊往停車場走。
今天值夜班的醫生們在裡麵發了許多語音消息,最開始的一條是十二點半,由急診醫生發的。
方行舟點開語音信息,聽見急診醫生暴躁的聲音:
“我靠,我這邊收了個巨奇怪的病人,我真的懷疑是不是嗑了藥,感覺精神狀態特彆詭異,要不要報警啊。”
半小時後,急診:“完了完了,這個病人突然狂吐血!到現在還查不出病因!我搞不定!內外科有沒有醫生在,我估計要會診了!”
外科今天值班的是秦鴻博:“不是吐血嗎?需要我們外科會診乾嘛?”
十分鐘後,秦鴻博:“我感覺得叫方醫生回來,這個我也不敢治!@小樂,你給方醫生打個電話。”
護士:“打了,他等下就來。什麼病人啊,我都聽到會診廣播了,是車禍嗎?”
……
方行舟直接撥了秦鴻博的電話。
電話那端嘈雜無比,很多熟悉同事在說話,混雜著儀器嘀嘀嘀的報警聲。他抬高音量,問:“到底是什麼病情?”
過了十幾l秒,秦鴻博大約走到了病房外頭,焦急道:“這個病人真的太奇怪了,家屬送過來的時候說是吃了有毒的海鮮,產生了幻覺,在家裡亂衝亂撞,最後從二樓跳了下來,摔成了重傷。”
“送到我們急診室的時候,他雙手雙腳都斷了,居然還活蹦亂跳,跟狂犬病一樣見人就想咬,急診醫生懷疑是吸毒,驗了血,結果一切正常,不僅沒吸,而且也不是中毒,甚至連急性腸胃炎都夠不上。查完沒兩分鐘,病人又哇哇吐血,還大喊著口渴要喝水,吐完血之後連喝兩升水,現在生命指征已經非常危險……”
方行舟一腳油門,飛奔向醫院。
“我馬上到,”他說,“十五分鐘。”
秦鴻博:“好,路上注意安全!”
方行舟掛斷電話。
許多可能的病情在腦中打轉,他風馳電掣趕到會診室,看見淩晨兩點的會診病室熱鬨得堪比菜市場。
七八個人圍著病床,死死按著一個渾身是血卻力大無比的中年男性,艱難地給他的綁上束縛帶和止咬器。病人的家屬已經在旁邊哭成淚人,喊著:“爸爸,你清醒一點啊!我們已經到醫院了!”
方行舟一出現,內科的主任便愁眉苦臉地叫上他:“到現在還沒找到病因,真的離了奇了。行舟,你過來看看,他現在這個情況能不能動手術?”
方行舟走到病房前,接過主任手中的病曆,沒有立刻開始看,而是先觀察病人的狀態。
一低頭,便正對上一雙猩紅渾濁的眼睛。
對視的刹那,瘋狂掙紮不休的病人毫無征兆地安靜下來,視線直勾勾定在方行舟身上,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嘴角慢慢扭曲成一個微笑的弧度,露出全是汙血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