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爹微微笑道:“無事,就是看嫂夫人家門口新掛了聯子,隨便看看。”
劉寡婦瘦削長臉閃過紅暈,高聲掩飾道:“哦,就是以前的門聯舊了,找了東邊的蘇秀才重新換了新的。”
蘇老爹猶豫著話該如何張口,這對聯明顯不是好意,卻不好當麵向婦人家解釋。
劉寡婦見蘇老爹帶著孩子楞站著不說話,便熱情招呼道:“老爺若是不嫌棄,可以到屋裡喝口水。”
蘇老爺擺手謝過,抱起珠姐兒說道:“我們就不久待了,瞧著門聯的字跡墨印有些模糊,嫂夫人倘若得空,可以到我家裡拿一副新的掛上,家裡正好有多餘的聯子。”
劉寡婦麵上笑著說好,看著爺三人離去,心裡卻是不甚在意。她就瞧著這字寫得挺好的,她可是千叮萬囑讓蘇秀才按照她的意思寫的聯子,哪能輕易換掉!
杏花羨慕地往蘇老爹的背上看一眼,珠姐兒趴在蘇老爹的肩頭上,揮動著小手帕與她告彆。
杏花嘴裡的手指咬了下,抬頭對劉寡婦道:“娘,找新爹爹?”大人們的話,她多少聽懂些。
劉寡婦聽這話立刻捂了杏花嘴,左右張望看看沒人,手擰起杏花的耳朵往屋裡拽,罵道:“臭丫頭,瞎說什麼呢!”
劉寡婦把杏花拽進屋內院子,伸頭對著新門聯看看,便關緊了柴門。
劉寡婦心裡有自個的小盤算,這花了銀子買的門聯不掛,要了蘇老爺家的?外一人家再開口要錢,不得又花費她的。
蘇秀才那副就費了十個銅板,已經足夠她肉疼哩!想當初蘇秀才開口就是一兩銀子,是她又講又賴地,才還到十個銅板了事。
下午回來,蘇老爹在書房寫了一副對子,墨乾了卷好交給下人,吩咐道:“若是劉寡婦來要聯子,把這拿給她。”
三天過去,劉寡婦始終沒有登門,不久村裡便傳:“劉寡婦的婚事告吹了!”
據說,那個老秀才連劉寡婦的門都沒進,指著門口的對聯,半天說了句:“沒羞沒臊!”漲紅了老臉氣衝衝地走了。
劉寡婦最終還是知道了根結所在,在家裡哭天喊地罵過,又跑去蘇秀才家大鬨了一場。
不管街坊四鄰怎麼勸說,就是坐在蘇秀才家門外不起來。看著實在不像樣子,老裡長親自勸和調解,讓蘇秀才還了對聯那十個銅板。
吃進嘴裡的,哪還有吐出來的道理!蘇秀才是說什麼也不還錢,那瘋婆子罵就罵去,又少不了肉。
蘇秀才隔著門道:“本該一兩銀子的對聯,你給十個銅板,打發叫花子呢!那十個銅板就值那些字,至於人家看不上眼,和我有什麼關係。”
劉寡婦隔著門就是一口唾沫星子,喊道:“我呸!你個壞心眼的潑皮無賴,誠心敗壞老娘的名聲,不得好死。我跟你說,今兒要是不還老娘的錢,老娘就擱這不走啦!”
蘇老爹也聽到了風聲,隨手從衣袖裡掏出一兩銀子,讓下人送還給劉寡婦,算是代蘇秀才還了。劉寡婦得了銀子,這才罵罵咧咧離開。
“活該就中不了舉人,做一輩子的窮酸秀才。”劉寡婦咒罵道。
蘇氏聽說了這件事,對著蘇老爹道:“蘇秀才也忒壞了,這事傳出去,劉寡婦還要說人家就更難了。”
蘇老爹想到蘇秀才口口聲聲指責劉寡婦,是少給了他銅板。他長歎了口氣道:“不該如此。”
這,都是銀錢鬨得。蘇老爹想蘇秀才作為一介讀書人,必是缺錢緊才會如此。念及往日麵上情,隔天背著蘇氏,派人送了些銀子筆墨到蘇秀才家,裡麵還塞了一份書信。
書信內容,無外乎就是不要丟了讀書人的人品那些話。
晚上,蘇老爹將原寫好的對聯放在燭火中燒了,這些特意寫給劉寡婦的對子,是再也用不到了。
渝哥兒小手指著還未燒完的兩個字,問道:“那是什麼?”
蘇老爹小聲答了,等字跡一個個化為了灰燼,突然轉身對著兒子道:“渝哥兒,父親教你識字好不好?”
渝哥兒使勁地點了點小腦袋。
兩年後的科舉,蘇秀才還是榜上無名。劉寡婦聽了晚飯多吃了兩碗,拍手稱道:“該!”
杏花配著稀粥吃了半個窩窩頭沒飽,伸手要再拿一個,“啪”劉寡婦用筷子敲了下,說道:“這是明早的,餓了就多喝點粥。”劉寡婦後來沒有再嫁,相鄰幾個村都曉得她的脾性,又因著對聯的事兒,再沒媒婆來說親。
杏花看看鍋裡沒幾粒米的白水粥,撇嘴道:“不吃了,飽了。”娘倆相依為命,家裡沒個主力男人,日子就過的緊巴些。
劉寡婦也不管她吃還不吃,餓不死就成。她收拾碗筷的時候,發現杏花手裡拿著一個綢緞絹花在玩,問了句:“哪來的東西?”
劉寡婦可從未沒買過這些小姑娘的玩意。彆說是綢緞絹花,就是普通布做的絹花,她也舍不得掏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