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眨眼,刀上又毫無痕跡——又來了,這無趣的幻覺。
“若能有幸到殿下身邊伺候,奴定會為殿下掃清一切後顧之憂。”
他說話柔和,仿佛輕如鴻毛。
但其話中意思沒有一人敢小覷。
“時候不早了,奴送您回去。”
“若是父皇問起,你就說是本宮非要你伺候著,恕你擅離職守之罪。”
安陽搭住他的手,隨著他的力氣輕鬆一起,隨意地說道。
“殿下不必擔心,奴自有安排。”
少年微笑著,等安陽撇開他走遠了些,又回頭一看,遠看又感覺他臉上帶著似乎每一寸都測量精準的麵具。
像極了玉京之中久居深宮的規矩人,亦或是一板一眼的世家主婦。
回去筵席,曲水流觴已然結束,遠遠就聽到悠揚的古琴聲,還有人拿起畫布席地而坐,隨意地磨了幾下墨條便開始下筆。
安陽沒走幾步就感覺到一股視線,她疑惑地看過去,發現一人迅速側過身。
誰啊。
她眯了眯眼,一時沒想起來,回到座位上看到不遠處的裴霽月才想起來。
哦,一家人,那人大抵是裴家子弟吧。
既然是裴家人,那就不必深想,沒有什麼敷衍的必要。
明陵去找太後告狀都拿她沒辦法,區區裴家人。
沒坑他們幾萬金拿去填軍餉已經是她善心大發了。
破事要皇帝自己想。
這麼說來,雖然她不怎麼關係,但裴霽月看她的眼神確實帶著幾分抗拒的敵意。
一件事沒什麼,裴家與明陵沆瀣一氣,和她不對付也不是什麼大事。
但兩件事疊加起來就不像是什麼好事。
安陽收回視線時臉色帶了幾分思索。
“殿下?可是有什麼事?”
一旁的方羨青問道,臉色帶著幾分疑慮。
“舞源看本宮的眼神不對勁,裴家有什麼打算?與本宮有關?”
安陽思索的時候下意識用指尖點著石桌麵,她語速較快,壓得偏低。
方羨青一愣。
“殿下?之前有傳聞,阮家似乎有與裴家聯姻的打算,您不知道?”
安陽:“?”
她眼睛睜大,看向了方羨青。
她又不是皇帝每天看密報,她怎麼知道。
不要表現得像是她每天耳聽八方一樣。
兩人麵麵相覷。
“哪裡來的謠言。”
安陽手停住了,眼神不自覺的帶了幾分深色,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仿佛在勻速打著拍子。
無礙。
阮家的人馬上要到京,是真是假,這謠言是從何處傳來,一問便知。
她要讓膽敢冒犯她,讓她蒙羞的人付出代價。
安陽側過頭,俯視著曲折而下、九轉十八彎的溪流。
亭邊有人作畫許久,卷上繪著下方數位賓客儘歡的場景。
漆黑的眼眸垂下,半邊袖子遮顏,她麵上未曾帶分毫表情,柔和的眉眼此刻顯得格外疏離,仿佛從雲端之上觀察大地。
她可能彆的不擅長,隻是在本是閒暇的時候記仇記地格外清楚。
山腰上有一座前朝府邸,如今產地自然到了皇帝手中,每逢這等日子,經過禮部審批便會特彆開放給貴族子弟們休憩。
這座府邸正是一位富商為了觀賞月下流泉而建造,富麗堂皇,巧奪天工,在經過工部計劃修繕後變得符合皇家規製與氣派。
少部分貴女已然在太陽落下之前下山,大部分人還是更願意欣賞流月山的名景。
恰逢天氣合適,月光如洗,不必出門也能通過窗沿欣賞下方之景。
多得是人想要酣暢飲酒酒作詩,但為了在公主麵前保持儀態而作罷。
華陽公主便罷了,安陽公主可不行,還是有點包袱。
而她本人正在最上方的房間窗邊下棋。
坐在她對麵的——赫然是一隻鴨子。
是一隻常規意義上的鴨,它的白羽齊整,又帶著幾分剛經曆過奔波的灑脫,眼神黝黑卻明亮,此刻精神奕奕地坐在她的對麵。
如果不出意外,它本應該作為廚房的下酒菜材料,鴨肉拿來片,鴨皮拿來煎,鴨架下過鍋一炮,大火烹後香酥誘人。
原本應該是這樣。
可它如今卻坐在此地最高貴之人的對麵,悠然自得,時不時還“嘎”兩聲。
像是找到了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