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之下,他眼下的青黑也不甚明顯。
“我喜歡你的手藝。”
“是奴的榮…幸。”等褚衛習慣性地脫口而出的時候,才發現燈下的公主殿下這次沒有習慣自稱為本宮。
他輕聲:“殿下?”
眼眸含些晦澀。
“今日不是你的過錯,你不用太自責,這一路上你的用心我都有看到,辛苦你了。”
褚衛嘴巴張了張又合上,而後俯下了身。
“是奴的過錯,即便起因不緣於奴,但在最危險的時刻奴沒有儘到保護在您身邊的責任,便是天大的罪過。”
他其實很擅長於推卸責任。
誰不會犯錯呢。
屬下失利,同僚陰謀,上級命令不合理,乃至於天時地利,要多少有多少。
但唯獨在安陽公主麵前,他做不到展現這些已然成為了他一部分的卑劣。
“無礙,不如說我其實希望你犯點錯,這樣日後我有機會將你討要到身邊伺候的時候,也說得上更名正言順。”
曾經,褚衛雖尊敬於她,卻未曾想過到她身邊。
傻子也知道權衡利弊。
皇帝身邊和一個非皇太女的公主身邊,還需要選嗎?他那般精明,怎會允許自己在手持重權的時候,以百虧無一利的形式旁落?
今非昔比。
情愛會腐蝕人心。
安陽公主絕不能當上女帝,而皇帝為了綿延子嗣不可能讓一個太監有可乘之機。
他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彆的男人上了殿下的床榻?光是一想到有這個可能他就要痛苦得幾近破碎。
更何況生育之苦。
他見過死於生產的妃嬪數不勝數,端出的血水,長達大半天撕心裂肺的叫喚,最後歸於死寂的詭異房間。
那些人哪裡會去心疼他的殿下?
“奴為殿下所做的一切,皆為自願。”
此話不是讒言,也絕非獻媚。
是那被冠以無數凶名的褚公公,那一片狹窄、經曆過無數算計的真誠的心。
“點心我很喜歡。”
他貼心到為安陽準備了一小壺溫熱的杏仁奶解渴,晚間喝茶她容易醒神。
在宮外,第二天可容不得安陽想賴床。
等安陽用完,小腹有幾分充實感。
“奴伺候殿下洗漱。”
這房間是褚衛布置的,他自然了解裡麵的一點一滴,很快就拿出漱口工具,伺候著有些懨懨的少女。
僅僅是短暫地換了個自稱,在房間內二人的距離仿佛都縮短了一截。
褚衛甚至生出了錯覺,假若他未來到安陽的公主府上,大概正是如此?
夜已深,他熄了熏香,將木窗打開幾指卡住,而後將安陽身上的毛毯又往裡壓了幾分。
“父皇都沒這般待遇。”
安陽從毯上露出半張臉,彎著眼調侃道。
她或許是真的有些困了,聲音含糊,不如往日清泠。
“陛下身邊多得是守夜宮女和女官,哪裡輪得到奴。”
褚衛失笑,聲音極輕,像是午夜私語。
“晚安,殿下。”
“安。”
語畢,纖瘦的少年提著什麼東西,悄無聲息地關上了門。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安陽才閉上了眼。
等等,她好像忘了什麼。
算了,應該不重要吧。
實際上。
被她忘掉的是一隻躲藏在房間角落,看到褚衛就一聲不吭,裝作木樁子的白鴨。
它很安靜,不代表褚公公沒有眼睛。
他眼疾手快就壓住它的嘴,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和餐具一起拎著走出了門。
他是不可能允許這隻食材和殿下共處一室,度過一整個夜晚的。
……
一夜無夢。
安陽感覺找正處於深度睡眠的自己被一個聲音反複折磨,直到她痛苦地睜開眼,感受清晨陽光的攻擊。
要死的早起。
滿眼紅血絲,難得沒有用溫和微笑麵具掩飾自我的安陽試圖把被子往臉上該。
對褚衛的好感度下降100%(期間限定)。
“呃嗚,起不來起不來。”
手上拿著熱毛巾的褚衛眨了眨眼,難得覺得有些好笑。
他沒想到早晨的安陽公主這般可愛與真實,又喚了兩聲殿下,見她不為所動,才伸手直接從被子裡去挖人。
安陽:?
失去表情管理的人瞳孔地震。
他力氣好大,甚至沒掀杯子,直接把手從上麵進去把蜷成一團的人拉著抱了出來。
而後捋了捋她有些淩亂的頭發,用熱毛巾給她敷了敷眼睛,聲音清如林間水澗,繞著柔和的三月春風。
這一刻,褚衛才正經的意識到,起床如登天的少女不過是個還未及笄的小女孩罷了。